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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邊學琴的也散學了,來來往往都是招呼聲。彌生把兔子掖在袖隴里,兩個人心照不宣的扮出疏離來,乍看之下果然是一派徐徐清風拂桃李的和諧景象。

    彌生遞上帕子,他接過來拭手,才打算同她回衙門裡去,遠遠有人叫九兄。他踅身看,是令儀提著袍裾匆匆而來。到他跟前行了一禮,切切道,“我適才聽底下人說,今早大兄帶人抄了六兄的府第,六兄如今關押起來了是麼?”

    彌生愕然抬頭,竟沒想到常山王就這麼倒了台,這仇也報得也忒快了。

    慕容琤皺眉掃了令儀一眼,“這是朝政,你是女子,夫子沒有教導你莫問國事麼?”

    令儀打個寒噤,訥訥道,“我是心裡急,一時忘了忌諱。可這既是國事也是家事,兄長出了紕漏,我打探一下也是qíng有可原。”沉吟了下又道,“九兄好歹想想法子吧,或者同大兄求個qíng……”

    “大兄遇刺也是他的手筆,同大兄求qíng,你去試試。”他冷冷別過臉,“人總要為自己的做作所為負責任,我該說的該做的都盡了心力,事到如今且聽大兄發落吧!你別逗留,快些回宮去。阿娘那裡多寬慰些,這才是你的孝道。”

    令儀聽了怏怏的,知道這位阿兄素來鐵面無私,再粘纏也沒用。只好肅了肅,蔫頭耷腦的去了。

    他斂袍穿過垂花門,彌生從後面趕上來追問,“常山王殿下真的下獄了?”

    “這還有假麼!”他仰起臉,日光在灰瓦的屋脊上鑲了層金邊。他對著那抹光亮悠然一笑,“我說過要替你討公道,不論早晚,絕不叫你的委屈白受。”

    彌生跟在他身後,聞言又覺躊躇,夫子似乎和她以往了解的不同。他在面對三千太學生時大氣謙和,同她在一起就有些小肚jī腸,現在處理六王的事上,又明顯的睚眥必報。這樣的人要看透真是不容易,她挫了挫腳尖上的石子,有些惘惘的。夫子不是她想像中的溫雅寬厚,她看著那個瀟灑的身段,頭一回感到無比的陌生。

    腦子胡亂想著,隨他進了正衙里。進門就見他翻書櫃,捧了個木櫝下來,把裡面的書全掏空了遞給她,“這個做兔子窩,別抱在手裡,髒。回頭讓她們墊些棉絮進去,這會兒天冷別給它洗澡,會凍死的。”

    她瓮聲答應了,他又打水示意她盥手。她把兔子擱在匣子裡,邊打胰子邊不住的覷他。他抱著胸帶笑道,“怎麼?不會洗手麼?可要為師幫你?”

    彌生懂得察言觀色,見他唇角結了花,就知道他又不懷好意。心頭只是小鹿亂撞著,忙收回視線老實盥洗,一面躑躅著問,“六王殿下怎麼冷不丁的入獄了呢?”

    他拿拂塵撣掃案頭的塵土,頗為漫不經心,“世上走一遭,過於外露總落不著好處。聰明人懂得藏拙,他那樣的xing子沒有不吃虧的。事還沒辦,大刀扛在頭頂上,誰不知道他張牙舞爪的蠢樣子?早有人看他不順眼,這麼個下場也是必然。”

    他回答得有點避重就輕,彌生倒沒有別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沒那麼大的臉子能把個王侯拉下馬,但看夫子深惡痛絕的神qíng,她又婦人之仁的覺得常山王可憐。

    “夫子也不待見他麼?”她說,“到底是一母同胞。”

    他回過身來,臉上yīn雲密布,“你覺得我冷血麼?”

    她猛地吃了一驚,忙不迭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的眼光微微顫動了下,調向別處,“我原先倒沒有那麼恨他,是他昨天晚上太出格。”這也是實話,雖然剷除六王是他肅清道路必須的一步,但確實如他現在說的,經過這件事,他更是恨他入骨。若說冷血,他也不否認。其實慕容氏的血液里或多或少都留有lángxing,兄弟間並不像一般祁人那麼和睦。就算表面和樂融融,私底下一點口角都會累積成深仇大恨。這是所有帝王人家的通病,心思窄,揪著一點什麼就無限放大。因為爬得越高,離死亡越近,沒有人願意讓自己成為活靶子。

    她低頭絞著腰上的流蘇,大約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戰戰兢兢的。他嘆了口氣,“聽說晉陽王命人給你送禮了?”

    她唔了聲,“我是想等你回來同你商議呢,要不要把東西原物退還他。無功不受祿,他昨晚上算是救了我,我還沒謝他,倒反過來讓他破費。”

    他想了想,“都送了些什麼?”

    “是套上好的文房四寶,還有兩卷琴書孤本。”她囁嚅著,“打發人送到王府上去吧!”

    她揉著衣角的樣子像是受了欺負似的,他看著好笑,“我又不罵你,你做什麼這樣?”

    “我怕你生氣。”她很快的回答,然後又詫異這個擔心莫名其妙,為什麼會怕他生氣呢?

    她嬌柔的臉刻進他心底,像沒開峰的硯台,墨塊研磨得重了,留下深深淺淺的刮痕。刮痕深入肌理,難免感到疼痛。他軟化下來,“我不生氣,是他自願送,又不是你問他要的。一套文房也不值什麼,你留下便留下,下回另做東道還了他的qíng就是了。”

    彌生原本是打定主意要還的,可是既然他這麼說了,她自然要按他說的辦。

    他朝外看看,穹隆高而廣,沒有半絲雲翳。chūn日裡難得有不颳風的時候,這樣的天氣滿適合練長卷書畫,因回頭道,“帶上筆墨,隨我上南亭。”自己抱了捲軸和印泥邁出門檻,翩翩然朝遊廊那頭去了。

    ☆、淺愛

    作者有話要說:妹紙們,我今天試試防盜,圖以下的正文不用看,全部是打亂順序的,但字數保證完全一樣,放心哈~

    南亭其實應該叫弨弓亭,因為位置在太學以南,大家圖方便,直接稱之為南亭。

    南亭不盡然是個亭子,那裡是片空曠的廣場。當年嵇康在太學任博士時為三千太學生奏《廣陵散》,選的就是這個地方。如今南亭已經是個統稱,代指道場和弨弓亭。從太學過來有段路,平常沒有大的集會用不上這裡,頂多書庫里要曬書了才往這裡運。弨弓亭地方寬綽,寫了長卷方便出風yīngān……他是這麼解釋的,彌生當然深信不疑。

    慕容琤走幾步,習慣xing的回首一顧。她在後面顛顛的跟著,日光下一張不染纖塵的臉,純潔的模樣,簡直可以和那隻兔子稱姊妹。他惡趣味的笑,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發現個有趣的現象,如今和她走在一起真真就是兔子和láng的故事。只不過這兔子太過可愛,叫他有些不忍下口罷了。

    進了亭子掃開石案上的落葉,筆墨一併鋪排好,便招她研磨。畫紙用素綾,長長的捲軸展開了,拿鎮紙結實壓好。提筆蘸墨兌水,他惆悵起來,“畫什麼好呢?”

    她蹲在邊上眨巴著眼睛,“水墨丹青自然以山水為上,夫子可以畫廬山。我沒去過廬山,畫出來,教我飽飽眼福。”

    他略沉吟,馨馨然一笑,“那就畫廬山,條畫四副為一組,既然要畫,便畫個大全。”他學變文里的走板,唱了句,“徒兒,筆墨伺候!”

    彌生順勢答聲“得令”,調色的小罐子一溜擺上。夫子好興致,兀自哼兒哈兒的唱起謠歌,她悄悄看他,眼角眉梢藏著逍遙,十分快意的樣子。抽了空教導她——墨分五色,焦、濃、重、淡、清。筆墨要神韻,平、圓、留、重、變。

    彌生雖然一知半解,但還是唯唯諾諾應著。要說才qíng,她這輩子真沒見過比他更高的了,似乎各種風雅玩意兒信手拈來。絹面上走筆生花,寥寥一點勾勒便是險峰對峙。逐漸成形了,山水環繞,有種咫尺天涯的錯覺。

    他畫得很快,四副下來竟沒用多少時候。她目瞪口呆,“上回我看樊博士畫金碧山水,四尺長的橫幅用了三天。”

    他乜她一眼,“我這是水墨,不是金碧。金碧要用泥金、石青、石綠鉤邊,畫法不一樣,耗時也不一樣。”

    她聽了覺得掃臉,拜了個這麼有學問的夫子,入室三年,連皮毛都沒學著,也只有打打下手的命了。她起身掛條畫,適才說起樊博士,才想到今天竟未見到樊家女郎。計較再三,實在對他們那天的談話內容感到好奇,便回頭覷他,“夫子,樊家女郎怎麼沒來學裡?是有恙麼?”

    他漠然寫他的行糙,抽空應了聲,“我怎麼知道!”

    “你怎麼不知道?明明同人家很熟的麼!”她不滿的咕噥,撇得這麼清,分明是在敷衍人!

    慕容琤手上一頓,她這說法怎麼聽都有股子酸味在裡頭。心裡空前的高興,便含笑望著她,“你這樣留意麼?我和樊家女郎熟不熟,同你什麼相gān?”

    彌生心虛的背過身去,自己也開始琢磨這個問題。夫子說得沒錯,他同誰好,和她好像沒多大關係。她只是個學生,學生管好分內的事就行了,師尊的私生活,什麼時候輪到她來過問呢!只是尤不甘心,為了不讓夫子誤會,自作聰明的解釋著,“樊家女郎真是不錯,樣貌好,人品也好……”

    他攢起了眉頭,“然後呢?”

    她心裡一跳,這是要發怒的徵兆!手忙腳亂的去收那些晾gān的素絹,嘴裡嘈切應著,“沒有……沒有然後了。”突然咦了聲,發現那四幅畫裡原來是有玄機的。分開看山山水水各成一體,毫無牽搭。可是並排掛在一起,赫然就是一副動物圖!一條齜牙咧嘴的láng,正圍著瑟瑟發抖的兔子打轉。原本山腳下的潺潺溪流,居然變成了蜿蜒的láng的口水。

    “哎呀,怎麼這樣?”她驚訝著,“藏頭詩似的,夫子真了不起!”

    遠處林子裡有沙沙之聲,起了一點風,亭下的書法長卷舞動起來。她抱了滿懷的捲軸,正要去料理,猛地被他扣住了後脖頸,像拎只貓一樣把她扭轉過來,還沒等她回神,他的吻便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什麼都聽不到了,松風鳥鳴都杳杳遠去,只能感覺到他熾熱的嘴唇。他qiáng迫她回應,勾著她的舌頭打轉。她顫得連站都站不穩,簡直半掛在他身上。想別開臉,他不容許,手指cha進她的發里,用力固定住她,qiáng勢異常,幾乎把她的魂魄都吸出來。

    如同一場廝殺,酣暢淋漓讓他滿意。她是稚嫩的可人兒,被動的,羞怯的。那些捲軸紛紛從她懷裡跌落,他索xing把她拖過來壓在案几上。怎麼辦,無論如何都不夠。大概真的禁yù太久,觸碰到她,整個人都要燃燒起來。她抬手想推他,然而實在虛弱,經不住他qiáng悍的侵襲。指尖搭在他領口的皮膚上,想起來就令人暈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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