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頌銀愕然,“你是說陸潤?”頓時把頭搖得撥làng鼓似的,“那是個太監,據容實說貨真價實,你可別胡來。”
讓玉撅了嘴,“容二怎麼知道人家貨真價實,瞧他那身板兒,壓根和別的太監不一樣,沒準是個假的。”
頌銀想了想,呆滯道:“容實向來不著調,既這麼說了,肯定是有根據的,九成偷看過。”
讓玉的夢想破滅了,顯得很失望,失望過後就怨容實,“那人真是不著四六,他還知道臉字怎麼寫嗎?”
頌銀將來必定是個疼男人的,聽見讓玉擠兌他,就有點不高興了,拉著臉說:“你別這麼罵他,他大多時候還是靠譜的。”
讓玉沒心思辯論容實的好壞,一心都在陸潤身上,“我呀,頭一回見他就覺得這人不錯,淨了身真太可惜了……其實只要兩個人要能有照應,他就是個太監也沒關係。深宮寂寞,我得找點兒什麼排解排解,你說是吧?”
頌銀隱約猜到她要gān什麼,趕緊提醒她,“聽過全貴人沒有?和太監走影兒,給開發了。你想步她的後塵?尤其陸潤的主意你不能打,人家是有主兒的。你瞧得上他,皇上也瞧得上他,明白不明白?”
這下子讓玉要哭了,“我說我怎麼那麼討厭皇上呢,敢qíng還有這層!難怪世人都想當皇上,當皇上太好了,想gān嘛就gān嘛,生冷不忌。你說一個人能有多大的胃口?就他霸攬得這麼寬,他不得病誰得病?該啊!”
她為了陸潤罵罵咧咧,對皇帝恨之入骨。很奇怪當初進宮前非常的敬重和愛慕,等侍了寢就弄得十世冤家似的了。饒是如此也不過口舌上痛快,第二天一道旨意頒下來,“佟佳氏德秉溫柔,xing生淑慎,著令晉封裕妃。佟家滿門從龍有功,特准抬入正huáng旗,欽此。”
“萬歲。”一門老小跪地謝恩,家裡出了一位妃子,不知該不該高興。
不過頒旨的時間選得很考究,就在豫親王大婚當天。瞧准了他分身乏術,有意的噁心他。到底一個媽生的,皇帝辦起事來那股勁兒,確實損到骨頭fèng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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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豫親王那頭自然也被氣得兩肋生疼,消息傳來時他正由太監伺候著穿喜袍,管事的進門通稟,垂著兩手說:“宮裡下旨意了,佟家的三妞晉了裕妃,佟家滿門抬籍入正huáng旗了。主子,您瞧怎麼辦?”
怎麼拌?涼拌!
他運了一腦門子氣,腰帶扣半天總扣不好,發了狠,一把奪過來狠狠摜在地上,“佟家祖宗十八代都在我檔子房裡呢,爺沒空,讓他們等著!”
管事的應個嗻,回身出去承辦,他又叫了聲回來,“把造冊連夜搬出去,給爺放把火,燒光檔子房。往上報,就說等檔重建完了再和正huáng旗jiāo接。”他哼了聲,“打量誰是傻子,跟我玩這套,還嫩了點兒!”
暮色已經漸漸合圍了,天上只剩最後一點餘輝,那些親戚朋友紛紛登門來,他也得出去相迎。一造兒姑姑妹妹,一造兒王公大臣,他心裡雖窩火,臉上還在笑著,拱手對來客道謝。門上記份子的筆帖式把每筆禮金報得山響,“成貝勒五十兩、珣公爺五十兩、佟大人三十兩……”他回頭一看,佟述明從門上進來,滿臉堆笑上前,掃袖打了一千兒,“給主子請安,主子大喜。”左顧右盼找總管,呵著腰說,”前兒打發人送了架琉璃屏風來,主子瞧著還合心意?人多眼雜的,不敢太張揚,奴才昨兒又得一對瑪瑙shòu首杯,回頭給主子送來。“
那些東西全不在眼裡,他計較的還是皇上這猛一發力,急於拉攏容家的兩道聖旨。他冷冷一笑,“如今可當不得你一聲主子了,今兒宮裡不是有令了嗎,抬舉你們入正huáng旗,我還沒給您道喜呢。”
述明喲了聲,“主子說這話可折煞奴才了,奴才在主子旗下這麼多年,眼裡只有主子爺,絕不敢有二心。今兒宮裡傳話出來咱們才知道,說是永和宮小主遇喜,皇上一高興晉了裕主兒位分,咱們佟家得以抬籍,全是瞧著裕主兒的面子……主子,奴才心裡您才是咱們正經主子,您還要奴才怎麼表明心跡,您只管說。就是要奴才剜心,奴才也熱乎乎給您捧來。”
他看了他一眼,內務府的滾刀ròu,油鍋里都歷練出來了,漂亮話一大堆,其實能有幾分真心?還不是見風轉舵,捧高踩低!
“讓您剜心我可不敢,您如今是大半個國丈,將來裕妃要是生位阿哥繼承大統,您水漲船高,身價可就了不得了。”他不yīn不陽抬手一拱,“到時候我還得多承您照應呢。”
述明心裡頓時大跳,來前他就做好準備的,豫親王這回八成氣歪了鼻子,見到他少不了給他抻抻筋骨。果不其然,磚頭瓦塊的一大車,差點兒沒把他給砸死。他開始計較,究竟該不該把內qíng告訴他。要是不說,讓玉會不會有危險?說了呢,他們手上沒有任何藉以牽制他的籌碼,回頭把容家也給坑了。頌銀那麼喜歡容實,他這個當阿瑪的總要顧全閨女一點兒。
正猶豫,聽見帳房高聲又報,“容大學士隨禮銀五十兩……”
述明回頭看,容家父子兩個從門上進來,容實一派和風霽月,大老遠就拱手,笑得花團錦簇,“六爺您大喜。”
豫親王重又堆砌起笑容來同他們周旋。容蘊藻是帝師,那股子兜兜繞繞的婉轉,和登佟家大門求親時候完全不一樣。他從月令夸到日子,從海棠樹夸到屋角房檐,說了半天沒一句要緊話。最後和述明搭腔,“親家,明兒家裡辦事,我就不專程來請了,您給老太太和太太帶個話兒,都上我們那兒去吧。”
人家喜宴上說家裡做yīn壽,這個不大好,所以跟藏頭詩似的,話只透露半截,那邊述明馬上就明白了。女婿辦事,捎帶著金墨也沾光。老太太早就說過的,橫豎自己請了水陸道場,佟家也湊個份子,借著機會給金墨做功德。
他點頭不迭,“你放心,都知道正日子,今兒還說起呢。”去必定是要去的,兩家碰個頭,還得商議底下孩子的事兒。說起這個也叫人發愁,頌銀和容實是鐵了心的,感qíng委實深,不好qiáng行拆散他們。只有先定親,算給頌銀一個jiāo代。那孩子心思重,述明又是個寵起閨女來沒邊沒沿的,想了想,先盡著她舒稱的來吧。這丫頭從小到大悶葫蘆似的,對於自己從來沒有任何追求。現在能一口一個“非要他疼、非要嫁他”,那就說明喜歡透了,沒人家不成了。他心底不無憂傷,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還是由她去吧。
橫豎人一多,和豫親王的話也不好說了,述明拱手告退,兩親家相攜找席面預備喝酒,一路遇上眾多同僚,打招呼說笑,熱熱鬧鬧去遠了。
容實卻沒忙走,笑著對豫親王道:“六爺今兒人逢喜事,恐怕沒留意宮裡的消息吧?”
他是什麼人吶,當然知道這位王爺人在此,心兒神意俱在內城裡,這麼說純粹為了埋汰他。豫親王眉梢一揚,似笑非笑看著他,“消息是接到了,正huáng旗來人要調旗籍,我今兒忙得很,暫且沒空,等明兒再處置。”頓了頓打量他,“猛不丁給佟家抬籍,出了我的預料,有什麼說法兒嗎?”
容實知道他套話,頌銀替他表了忠心,這位爺根本就不相信。只不過換了策略,面上不再發作了,開始十分審慎的試探他。既然一向信不過,他說有,他必然認定沒有,這樣倒也好。他笑了笑,“六爺不知道其中緣故嗎?裕主兒遇喜不過是個藉口,皇上要拉攏佟家,把他們從鑲huáng旗調出來。”他神神秘秘掩了嘴,湊到他耳邊說,“其實裕主兒沒懷身子,一切都是皇上的計策罷了。”
豫親王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qíng來,笑道:“原來如此,皇上也是的,要給佟家抬籍又不是多難的事,何必弄得這麼周折呢。”說著往花廳方向比了比,“過不了多久就開筵了,容大人入席吧!”
容實拱手道好,走了幾步回頭看,他招底下人到跟前,不知吩咐了什麼,然後擺了擺手,打發人去辦了。
他心滿意足長出一口氣,這主兒這麼多疑,對人哪肯有半分信任。眼下全部jīng力都會轉移到讓玉那裡去,正好景祺閣里也容他動動手腳。接生的那幫子穩婆嬤兒,裡頭有一多半是豫親王的人,他早就打聽清楚了。他燕綏利誘人心,他就不會花銀子策反嗎?總之是一場看不見的較量,還有兩個多月,是勝是敗,全憑運氣吧!
他上這兒露個面,任務就完成了,吃席他是不稀罕的,和頌銀約好了見面,尋個由頭就辭出去了。
眼下晝短夜長,戌時還沒到,天就已經黑了。胡同口有他的戈什哈,牽著馬在那裡等他,他打馬揚鞭奔東華門,恰好趕上,再晚一步宮門就要下鑰了。
頌銀那頭呢,躲在衙門裡怡然自得,豫親王惱不惱她不知道,反正眼不見心不煩。白天零碎的事兒辦完了,到了夜裡反倒很忙,連話本子也不看了,專心致志繡她那葫蘆活計。女紅不是她的qiáng項,她的手藝可能也就比郭主兒好一點,手掌心那麼大的玩意兒,得耗費她不少功夫。做成一個不放心,擱在燈下仔細比對,看針腳怎麼樣,繡工好不好。直到十二個都做完了,穿上了墜角和穗子裝在錦盒裡,她托著兩腮看,設想一下容實戴在身上的模樣,臉上就漾起笑來。
他說今晚要來找她的,來gān什麼呢?她心裡一陣疾跳,簡直有點續不上氣。站起身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捧著茶盞出門看天色,天邊一彎狗啃的毛月亮,顫巍巍倒映在她的杯盞里。她chuī了chuī,chuī得波光盡碎,開始暗暗盼著他,又擔心他溜不開號,趕不及進宮裡來。
等一個人就是這樣的滋味,心裡七上八下的,gān什麼都沒勁兒。她看看門禁上,兩個蘇拉坐在門墩旁打盹兒,要從正門進來就得驚擾滿院的人。夜裡各處都上鎖,就算他是侍衛處的,也不能隨意走動。難道要跳牆?她又是一陣悸動,這種事兒也忒大膽了,萬一叫人發現可了不得。
她滿心紛亂,里里外外轉了個遍。獨自在燈下坐著,聽見一點響動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兒。側耳細聽,嗬,不是的。回想過去這段時間,上值沒工夫見面,休沐的時候礙於長輩訓誡,不敢隨便離家。前兩天好容易相約吃席,結果剛吃個開頭,後面來一大群湊熱鬧的,兩個人又不能獨處。算來算去,也就下值的路上偶爾湊到一起,能有那麼兩盞茶的閒暇,對於正相愛的人來說,時間總不夠用,實在太匆促。今晚他要能來倒不錯,從從容容說會兒話,用不著緊趕慢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