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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簡直有點惱火了,剛開始明明只說要當頭一等,他給了她頭一等,結果她得寸進尺,要做唯一。他不是山野村夫,他志在千里。鞏固朝綱靠什麼?最大的手段就是聯姻,後宮裝滿文武大臣家的妹子閨女,這個乾坤就在他的手裡,是可握得住的。如果只有一個,他將來的命運恐怕還不及養心殿裡的那位!

    可是女人有私心,從另一個側面表示她對你有好感。如果不喜歡,為什麼要獨占?

    想到這一層又舒心了許多,好言好語告訴她,“她們只是用來加固宮牆的一塊磚,你何必把她們放在眼裡?只要你是嫡福晉,將來就能跟我入太廟,受後世朝拜,這樣還不夠嗎?”

    她撓了撓頭皮,“活著都沒醒過味兒來呢,誰還管死後!我就圖眼巴前,您把那兩個退了,再來和我說什麼娶不娶。”

    他覺得她是為了能和容實在一起,有意的無理取鬧。他要是真聽了她的,立刻就會變成眾人皆知的笑話。女人的心不在你身上,花多大力氣都是白搭。他想好好和她談談的願望破滅了,看來只有對她施壓,她就不敢放肆了。

    他平了平心緒往前走,“我敬你,不想bī你,可惜你不珍惜,那我也沒法子了。我是勢在必得……”他嘴裡說著,忽然發現邊上人不見了,回頭一看,她五體投地趴著,又摔了一跤。爬起來坐在地上,滾得一身的泥漿。他目瞪口呆,這人是怎麼回事,下盤不穩嗎,怎麼又摔呢?還是上回在廣濟寺摔壞了腦子,變成傻子裡?他頭一回感到無奈,伸手拉她,“快站起來!”  

    她委委屈屈扶牆起身,臉上淋了雨,癢梭梭的。抬手擦了擦,手背上的青苔蹭到了臉上,污糟貓似的,壓著嗓子和他說:“我近來不知怎麼回事,隔三天必定摔一跤,雷打不動。我跟您說,我可能是撞邪了,那天安置完了禧貴人的棺槨,後背老是發涼。我院子裡有個荼蘼架,好幾回夜裡看見有人在架下溜達,我一叫,他就面牆一動不動站著,八成是個鬼,從廣濟寺裡帶回來的。”她摸了摸後脖頸子,“等明天出太陽了,我上東嶽廟去一趟,讓老法師給我瞧一瞧,到底年輕輕的,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她疑神疑鬼的嚇唬人,他知道她所想,也不會信她那一套,順勢道:“我認得幾個喇嘛,你要真撞了邪,讓他們拿大鑔在你耳朵邊上來一下子就好了,哪裡犯得上去東嶽廟。”

    她往他傘下縮了縮,笑道:“也是,東嶽廟裡供著閻王爺和小鬼兒呢,去了羊入虎口。”剛說完,響亮打了個噴嚏,直she豫親王面門,噴得他一頭一臉。

    他快被她弄瘋了,胡亂卷著袖子擦了臉,慍怒道:“你再鬧,我現在就上太后那裡請婚!反正兩個也是娶,三個也是娶,gān脆一塊兒進門算了。”  

    她一本正經看著他,“六爺嫌我麻煩嫌我髒,就這麼著,您還娶我呢?”她笑了笑,“您再琢磨琢磨吧,到底是要個管家,還是要位福晉?或者您摳門兒,想不花一個大子兒,讓我一人兼兩職?真要這樣,我可不gān,我在內務府挺好的,有俸祿,還有官兒當,不打算換地方,謝謝您的盛qíng了。”

    說話兒進了內務府夾道,離正門還有段路,她也不躲在他傘下了,橫豎滾了一身泥,還怕淋著嗎?她潦糙蹲了個安,連跑帶跳進了衙門裡,至於那位王爺怎麼樣,她可管不著了。

    述明看見她的邋遢模樣大吃一驚,“這是怎麼了?兔兒爺崴泥了,給淋化了呀?”

    頌銀笑著說:“我在六王爺跟前攪局呢,不過成效大概不怎麼樣,聰明人裝傻太難啦。先甭管這個了,我去敬事房查綠頭檔,蔡和逮了兩個太監送慎刑司了,說什麼奴才上了主子的炕,我不便出面,您查去吧!”

    述明一聽茲事體大,摘了帽子就帶人出門了。

    頌銀慢吞吞換衣裳重綰了頭,剛坐下就見灑掃處的一個小太監冒雨跑進來,膝頭子往地上一點,說:“小佟總管,出事兒了。”  

    她唔了一聲,“出什麼事了?”

    小太監往慈寧宮方向一指,“太后宮裡的秀姑姑打發奴才給您遞個話,太后招養心殿陸總管回事,好像是借著萬歲爺傷風的由頭,責怪陸總管沒往上報,要開發陸總管。”

    頌銀心頭一緊,“什麼時候的事兒?”

    小太監說:“一盞茶前見陸總管進慈寧宮的,小總管趕緊想轍吧!”

    頌銀胡亂揮揮手,轉身見桌上放著一疊豫親王府買辦的冊子,夾上就往慈寧宮去了。

    ?

    ☆、第42章

    ?關於陸潤的角色,其實很難定義,他是養心殿總管,是御前紅人,皇帝的生活起居離不開他。他世事dòng明,謹慎練達,和別的太監不一樣。他對於皇帝來說是怎樣的存在?也許是知己、是心腹,甚至是智囊。既然聯繫得這樣緊密,太后的發作是早晚的事。眼下恰逢皇帝抱病顧不上他,借題發揮處置了他,至少斷了皇帝一條膀臂。同樣是親生的,毀了一個成全另一個,能做到心安理得,實在令人費解。

    頌銀一向對陸潤很有好感,又因為彼此之間有些jiāoqíng,他遇見了難處,她自然要盡全力相幫。  

    進了慈寧宮從中路上過來,還未到檐下就看見殿內的qíng形了。太后坐在寶座上聲色俱厲,陸潤跪在金磚上,腰杆挺得筆直,一字一句應答著,並沒有畏縮怯懦的模樣。

    馮壽山站在外頭望風,防著皇帝突然駕臨。起先見人進來神qíng緊張,待看清了是她,便垂袖迎了上來,cha秧打了一千兒,“小總管怎麼來了?”

    她笑了笑,“按著老佛爺的口諭,給六爺府里添置了些東西,不知合不合老佛爺心意,特送來給老佛爺過目。”說著往殿裡瞅了一眼,“正忙著呢?那不是陸潤嗎?他怎麼在這兒?”

    馮壽山縮脖兒一笑,“老佛爺法辦他呢,您別管。”引她到落地罩外,請她稍候,自己進去通報了。

    她站在天鵝絨幔子後面等信兒,裡頭的動靜外頭全聽得見。起先太后細數他的罪狀,幾乎沒什麼傷筋動骨的大事件,皇帝歇得晚了,胃口減了,都怨他伺候不周。反正yù加之罪,不需要什麼道理。後來聽見她送了買辦單子過來,為的是她那心尖兒的大婚,立刻把陸潤撂到了一邊。

    裡面說宣,沒等馮壽山傳話,她一腳已經邁了進去,給太后請個雙安,笑道:“您上回說的那個掐絲琺瑯shòu耳爐,我給您踅摸著了,另命匠作處打造了一對紫檀底座,已經給豫王府送去了。還有四扇楠木屏風、烏木的鎏金寶象chuáng、大荷葉的粉彩牡丹瓶……一色挑的最新樣式,等陸總管回去的時候面呈萬歲爺,再從庫里撥出去。”  

    太后讓宮女取了西洋眼鏡來,倚著引枕逐個清點,問問這個花瓶,那個螺鈿櫃,由上至下幾十樣東西都很合心意,便沒什麼可挑揀的了,滿意地點了點頭,“我瞧都甚好,把事jiāo給你靠得住,省得我cao心了。我這兒得了幾匹緞子,宮妃們裁衣裳有剩下的,回頭賞你一匹。豫王府眼下不知籌備得怎麼樣了,你去瞧過沒有?”

    頌銀謝了賞道:“我阿瑪去過,說都置辦得差不多了,兩位福晉的院子一東一西,也都按著禮制張羅完了。據我阿瑪說庭院裡收拾得很好,六爺還修了挺大一座假山,可惜老佛爺不能出宮,要不上王府瞧瞧,也可以散散心。”

    太后說起那位愛子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含笑道:“我有時候倒是羨慕先帝的幾位太妃,兒子在外頭建了府,接出去在王府奉養。花兒一樣的年紀進宮來,白髮蒼蒼了還有出去的一天,比我qiáng點兒。我生養了兩個兒子,小的在外頭,大的當著皇帝,奉我為太后,這是他的孝心,兩個兒子我一樣的疼。如今燕綏成家了,有了人模樣,反倒是皇帝,竟叫我日夜合不上眼。”說著把話岔了過去,憤然道,“一個九五之尊,肩上多重的擔子,龍體康健才是萬民之福。這會兒可好,病了密不外傳,是寢宮裡養著華佗,有病能自醫了不成?我知道都是被那起子不男不女的狗奴才調唆的,一味的獻媚邀寵,竟全然不顧身子了!皇帝究竟是什麼病症?內務府接了呈報沒有?太醫院的記檔在哪裡?你是御前的掌事兒,你私瞞主子病qíng,有個好歹,你就是生了一百條賤命也不夠消磨的!”  

    陸潤跪地不說話,解釋過了,太后聽見也只作聽不見,所以都是無用,便不再贅言了。頌銀在一旁看著,宮女送茶盞來,她忙接了呈上去,一面小聲道:“老佛爺息怒,奴才不知道老佛爺說的是哪樁,但要是萬歲爺這回傷風傳醫的事兒,陸潤打發人報過內務府,奴才也去養心殿瞧過。主子爺不願意兜搭,只說頭疼有些發熱,日jīng門和月華門上有太醫院的人候著,叫來瞧瞧就是了。”

    太后皺了眉。“你是知qíng的?”

    頌銀道是,“我先頭去敬事房查檔,恰好蔡和同我說起今兒聖躬違和,連日講都沒進。後來回了內務府,沒多會兒就接著養心殿的信兒了。”

    太后不太滿意她這時候替他出頭,她一說內務府知qíng,這戲就唱不下去了,還怎麼治陸潤的罪?她冷眼看著頌銀,“日jīng月華的宮直是給東西六宮預備的,皇上有恙得傳院史,你進內務府兩年多了,這還不明白?”

    頌銀知道陸潤正瞧她,她連眼珠都沒轉一下,陪著小心說:“萬歲爺的脾氣您知道,不愛大動gān戈。說小病小災的,上南三所傳人要驚動大半個紫禁城,回頭又勞老佛爺擔心。gān脆就近叫一個,開一劑表汗的藥用了,說睡一覺就好了。”  

    她這麼糊弄,其實也不是拆不破,不過瞧著豫親王對她有意,太后心裡有數,賞她個臉不再追究罷了。可是陸潤的“罪狀”太多,甚至連皇帝子嗣單薄的過錯都算在他頭上,把御前的人一律歸納為狐媚子。單是女官這麼罵就算了,太監也這麼稱呼,分明是在含沙she影。陸潤白著臉跪在那裡不辯解,可那寧折不彎的錚錚鐵骨,真難把以色侍君和他聯繫在一起。

    他不肯低頭,太后更要開發他。高聲叫馮壽山,“我就是瞧不上眼他這樣兒,區區一個太監,我還不能處置了?著人打他五十板子,貶到瓷器庫看瓷器去。御前另打發人伺候,皇帝問起就說是我說的,這點主我還作得了。”

    太后這麼一鬧等於是撕破臉了,頌銀倒不擔心他們母子成仇,反正現在不過是維持表面上的客套罷了,就算掐起來也不稀奇。她擔心的是陸潤,這樣珠玉般的人,不該受這種遷怒。然而太后已經下了決心,動刑是在慈寧宮,一張chūn凳擱在台階前,就在眼皮子底下開打。頌銀心裡急,不敢做在臉上,眼睜睜看著兩個太監把他架起來,按在了chūn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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