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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打量四周時,遠處忽然傳來兵戈撞擊的冷響和中氣十足的呼和聲,緊著木鼓聲也咚咚響了起來,姜婪眉心一跳,飛快藏身到了林中,屏住呼吸盯著入口處。
在古佤族獵人頭祭中,獵人頭是一項集體性的活動。
先是選定一個吉日,在吉日當天的傍晚時分,寨子裡的青壯年全體出動,分成幾支小隊去獵取人頭、黃昏傍晚正是倦鳥歸巢、寨民歸家的時分,精壯漢子磨好長刀,埋伏在行人必經之處,等人經過時,便一哄而上迅速將其斬首,之後便鳴金收兵,捧著人頭興高采烈地回寨子。
快到寨子裡時,漢子們則會以長刀相互撞擊發出錚鳴,意為通知寨子裡的人,獵到了人頭,可以準備人頭祭了。
而留守的寨民則會敲響木鼓,一是告知寨子裡的人不要上山下河;二則是通知還未歸來的人迅速歸寨。寨中的頭人會和有威望的老人一起,帶紅包頭、一碗米、一個雞蛋到聖地前準備迎接人頭。等著漢子們帶著獵取的人頭歸來,他們便將紅包頭戴在人頭之上,把米粒和雞蛋餵給人頭「吃」;之後再虔誠地祈禱,給人頭敬酒……最後才由幾個婦女一邊哭泣一邊給人頭梳洗乾淨。
祭人頭結束之後。便由主祭人家家裡的壯年男子,在寨民的吼叫聲、木鼓咚咚聲中,將人頭送入聖地放置。
之後,主祭人家還會備下一頭黃牛洗刀,用砍人頭的長刀剽牛,將刀洗「乾淨」之後,黃牛則會被用來款待寨民。
——這些都是姜婪在來雲省的路上時所查找到的資料。
而眼下,兵戈錚鳴聲和木鼓聲接連響起,顯然是人頭祭要開始了。
姜婪悄無聲息地藏在茂密的樹冠之中,透過枝丫縫隙往出口方向看。等了大約有十多分鐘的樣子,就看見一條蜿蜒的火龍停在了聖地入口。
然後便是冗長繁瑣的人頭祭。
漢子們的吼叫聲和婦女們的泣聲混在山間的風裡,乍一聽來,似是野獸在嘶吼。
祭祀流程結束之後,一行人便抬著人頭浩浩湯湯地進了聖地。
姜婪凝神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幾張熟面孔——有跟他們搭過話的大姐,也有坐在門口吧嗒抽水煙的老人。
一張張曾經和善無害的面孔,此時在火光和黑暗的交錯下,竟顯得妖異萬分。
可姜婪仍然沒能發現他們的異常之處,甚至無法分辨,如今的情形,到底是寨子太偏遠落後,還悄悄保留著獵人頭祭的舊俗,還是他們就是視頻中的古佤族。
來之前的猜測,在這一刻通通被推翻。
在姜婪眼前的,分明就是一群活生生的寨民,真實到無法分辨。
姜婪心中微沉,眼見祭祀已經到了尾聲,寨民已經準備返回,便輕悄悄地在樹枝間騰挪,準備先一步返回寨子。
只不過他一動,不遠處的枝椏上有道黑影也瞬間閃過,沒等他看清,便已經不見蹤影。
姜婪在追過去看看和先回寨子之間搖擺了一下,到底還是選擇了先回去一趟——宋譽還在寨子裡。
連他都沒有意識到寨子和寨民的異常,宋譽必然也被蒙在鼓裡。他有點擔心對方獨自留在寨子裡,會出事。
趕在寨民前回到寨子,姜婪就見此時家家戶戶都還亮著燈。
寨子中間的廣場上燃起了篝火,一頭老黃牛就系在村口的大樹下,零星幾個圍坐在篝火邊,其中便有宋譽。
姜婪弄亂了衣物,打開手電筒,裝作迷路剛剛找回來的模樣走上前,佯做驚喜道:「真是你們,我還以為走到別的寨子裡去了。」
他一屁股坐在宋譽旁邊,目光不動聲色地掃過幾個寨民,哼哧哼哧地喘氣,又找宋譽要水喝。
宋譽不明所以,但還是配合地遞給他一盅茶:「你不是說就在寨子周圍轉轉?我正想著你要是再不回來,就請寨子裡的人幫忙去找你呢。」
姜婪抿了一口茶水,笑道:「本來是想轉轉就回,但走岔了路,天又黑了,要不是我帶了指南針和手電筒,差點回不來。」
「還好在林子裡亂轉的時候,看到這個方向有光,我就跟著光走過來了。」他似不經意地問道:「你們怎麼還沒睡?」
「今晚上寨子裡要宰牛擺席咧。」坐在姜婪對面的一個老人家操著濃重的方言樂呵呵地說。
姜婪聞言瞭然,倒是宋譽表情有些古怪。
等兩人找了藉口回屋後,他才有些猶疑地對姜婪說:「我覺得寨子裡有點不對勁,他們這個陣勢,怎麼像是人頭祭?」
宋譽修為不高,但心思謹慎,傍晚在村里轉悠閒談的時候,他注意到寨民們情緒都很高漲,似乎是寨里有大事。天黑之後他就回了屋裡,便一直在悄悄留意借宿人家以及寨子裡的動靜。他注意到寨子裡家家戶戶都點著燈,誰也沒有睡。
大概八點多的時候,外面忽然響起金屬撞擊的錚聲和鼓聲,寨民也沸騰了起來。宋譽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就假裝被吵醒,到篝火堆前去坐著了。
直到姜婪回來前,他都在試圖套話,只是不管他怎麼問,寨民都只是語焉不詳地提一嘴,並沒有提到祭祀相關。
「就是人頭祭,寨子有問題。」姜婪肯定了他的猜測,簡略給他講了聖地的人頭祭。
猜測是一回事,猜測被證實又是另一回事。
宋譽張了張嘴,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這就是我們要找的『古佤族』?可他們看起來就是很正常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