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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婪沒帶傘,便打了個的士回家。的士司機是個中年男人,應該是本地人,說話帶著濃濃的江城口音。看見姜婪把黑色雙肩包護在懷裡,就調侃道:「小伙子背的名牌包啊?」
的士司機迎來送往,見過不少背著名牌包包的女生,下雨天寧願自己淋雨也不捨得讓包包淋濕。但男人這麼幹的,他還是頭一回見。
姜婪坐在副駕駛上,用紙巾擦了擦包上的雨水,笑道:「家裡養的小貓在包里。」
司機大叔驚得嚯了一聲:「是什麼品種的貓啊?怎麼沒聽見叫?」
「不是什麼品種貓。」姜婪將背包拉鏈拉開一些。
司機隱約看見一隻黃棕色的小貓甩了甩尾巴,還細聲細氣地喵了一聲。
「你這貓真乖,不鬧騰。」
姜婪把這當做誇獎,笑眯眯地應承:「對,又聽話又好養。」
包里狻猊聽見立刻又清脆地喵了一聲,像在應和。毛茸茸的小爪子也從背包里伸出來一截,扒拉姜婪的手指玩兒。
姜婪住的小區離單位不遠,平時騎自行車也就十幾分鐘。但開車就得調頭繞上一大圈,加上下雨堵車,速度就慢了下來。
司機顯然是個話癆,嘴巴根本閒不住。他開著車載廣播,又開始跟姜婪談論最近的新聞。
車子正好經過個十字路口,司機朝右手邊的岔路努努嘴:「就那條路進去的小區,昨晚上死了個女的你知道吧?」
姜婪點頭:「鴻景苑的?早上看到新聞了,說是井蓋被偷了,人摔下去撞壞了頭,沒搶救過來。」
司機卻像是在說什麼怪談一樣,壓低了聲音道:「哪是摔死的啊,我聽人說,那女的是被人殺的。」
「兇殺?不可能吧?」
姜婪是認真看了新聞的,警方並未提到過兇殺,這應該是一樁意外死亡的案子。死者不是江城本地人,好像是來江城打工的,鴻景苑的住處是她租住的房子。
司機帶著些優越感嗤了一聲,搖頭道:「新聞上那些報導哪能信呢?我有個老表就住在那小區里,他說那個女的本來就不是什么正經人。」
他露出個男人都懂的笑容,顯得有些猥瑣:「她是做皮肉生意的,好像是上個月吧,她把客人帶到家裡去,價錢沒談攏,兩人鬧翻了。結果客人走了之後,那女的竟然報了警,說男的強姦她。」
姜婪皺起眉:「新聞上說她是酒吧服務員。」
司機不以為意道:「酒吧那是什麼地方?哪個正經女人能去那兒上班?而且我老表說了,那女的打扮花里胡哨,每天天擦黑出門,凌晨才回來。小區那一片都知道,她就是在坐檯。」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言辭信誓旦旦,仿佛自己掌握了所有的真相。
姜婪只看了新聞,對死者的了解也僅限於新聞,他不太樂意附和司機這番毫無依據的惡意揣測,乾脆轉頭看著窗外。
然而司機卻談興大發,繼續道:「都說她是因為那次報警惹怒了客人,被報復了。要我說啊,她這也是活該。你情我願的事情卻弄到報警,這不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嗎?」
正好這時車已經開到了小區門口,姜婪掃碼付了錢。臨下車時還是沒忍住說:「案子具體是什麼情況,還是以警方通告為準。那些沒譜的猜測我們最好還是別瞎傳,說多了那是造口業,是要遭報應的。」
司機似乎沒想到這看起來眉清目秀的小伙子會駁他,還詛咒他遭報應,一張臉頓時就拉了下來。嘴裡用江城方言大聲罵了幾句,又故意猛地一踩油門,車輪捲起飛濺的水花從姜婪面前呼嘯而過。
幸好姜婪躲的快,才沒被濺上一身水。
他嘆息著搖搖頭,抱著背包大步衝進了小區。
他剛才一番話並不是在嚇唬或者詛咒司機。
佛教有三惡業:口業,身業,意業。
言語可化刀槍殺人,因此惡業最深當屬口業。
第四戒亦有言:不可妄語。
然而現在這個社會,可以發聲的窗口太多了,很多人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語欲。他們樂此不疲地談論著自己所揣測的「真相」,像演講者一樣發表自己的看法,揮斥方遒,指點江山。只恨無法讓所有人知道自己的真知灼見。
新聞下的那些評論如此,剛才的司機也是如此。
*
姜婪回到家裡,沖了個熱水澡,又換了身乾淨衣服,渾身才鬆快起來。
外面雨勢減小了,卻一直沒停,雨線連成一片。他吃了塊玉石,又點了個外賣,便盤腿抱著狻猊窩在沙發里玩手機
部門群里,薛蒙正在實時吐槽自己外公。他外公是個老革命,最愛戴的是毛主席,但凡小輩上門,就得先背一節毛主席語錄……薛蒙同志今天不走運背岔了,現在正被外公趕到書房裡滿懷悲憤和不甘地抄毛主席語錄。
一邊抄還一邊在群里叭叭叭,跟說單口相聲似的。
姜婪翻著聊天記錄,邊看邊笑,方才被的士司機勾起來的那點負面情緒,很快就散了。
人類社會裡形形色色的人都有。有好人,自然也有壞人,或者還有介於兩者之間無法分辨好壞的人。
但總的來說,這個社會還是可愛善良的人多。
姜婪翻完部門群的記錄,又去看下面沒來及看的消息,竟然是應嶠發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