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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紙人扁平的臉在他記憶里跟現實一一對應起來。
何老大、何老二、何老三……
活著,已經死了的,此時都在這裡。
他們在瘦高紙人,也就是秦書易離開家後,又偷偷的折返回來。他們將秦書易的妻子綁了起來,然後強行擄走了哭喊的孩子。
小女孩被他們抱去了村長家,村長的婆娘給她換上了紅綠二色的新衣裳,梳起了蓮花頭,又描畫了眉眼,將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交給了何老大,催促道:「快去吧。」
何老大便抱著孩子往河邊走去。
在決堤的缺口下游,已經搭好了簡易的祭台,村長擔任了祭司一職,他不顧被淋濕的身體,跪在河邊又跪又拜,皺巴巴的身體虔誠地匍匐進泥濘的土地里。
當一切儀式結束,何老二何老三一起搬來大石,何老五何老六用繩子將小女孩和沉重的巨石綁在一起,何老七和何老八最後將巨石連同女孩一併抬到河邊,準備拋入洶湧的河水之中。
姜婪下意識往前一步,卻聽身後傳來一道悽厲的哭喊——
「楠楠!」
秦書易的妻子跌跌撞撞地衝過來,她身上沾滿泥水,嘴角因為啃咬麻繩被撕破了,紅的像顏料一樣的血從嘴邊滴落。但她卻什麼也顧不上了,飛撲上去抱住哭叫的女兒,悽厲地哭叫著:「你們這是殺人!她才八歲,你們不能這樣,她才八歲啊!」
紙人們沉默又冷漠地看著他。扁平的臉上是一模一樣的殘忍。
何老四上前拉扯她,她卻死死抱著女兒不肯鬆手。最後何老四是硬生生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將她和女兒分開。
姜婪甚至聽到了骨頭折斷的聲響,他腳步往前,又挪回來,定定的站在原地。
這一切不過是往事重現,仿佛滑稽又殘忍的紙人戲,他不過是闖入的觀眾,什麼也改變不了。
最終,女人被拉開,何老六何老七毫不留情地將女孩連同巨石一起拋進了湍急的河水中。
女人悽厲的嚎哭和咒罵響徹雲霄,連瓢潑的雨聲都掩蓋不住。
她恨紅了眼,驟然掙脫了何老四的禁錮,奮不顧身地叫著女兒名字跳進了河裡。
她在半空中抓住了女兒的手,可那石頭又沉又大,河水又凶又急,母女倆抱在一起,轉瞬間就沉入了河底,沒了蹤影。
看見女人一起跳了河,村里人才慌起來。
「這要怎麼跟老秦交代?」
「要不就不告訴他了,就說翠萍和楠楠不小心落河裡了。」
「對對對,女娃沒了還能再養,婆娘沒了,老秦還不要跟我們拼命?」
他們三言兩語地就定好了計策,串通好了一套說辭。
姜婪目光落在湍急的河中,他看見何老五的頭顱在水中泡的腫脹發白,混濁的眼珠子凸起來,在眼眶裡艱難地轉動。他的嘴巴無聲大張著,像是在求救。巴掌大的掃晴娘就站在他額頭上,目光直勾勾地朝著姜婪看過來,嘴角是惡意的笑。
但這一次,姜婪卻沒有再忽視它。
他站在河邊,凝視著小小的掃晴娘:「這就是你殺他們的原因?」
掃晴娘咧開嘴,發出咯咯的笑聲,嗓音清脆生嫩,卻透著深刻的怨毒:「他們該死。」
誰知姜婪也點了點頭,認真地說:「他們確實該死。」
這些村民,封建迷信,又自私自利。捨不得自己家的孩子去死,卻能毫不猶豫地將別人的孩子扔進河裡。
他們葬送了兩條人命,一個美滿的家庭。
而他們可笑的祭雨神,卻沒有任何作用。
暴雨還在繼續下著,大河最後還是決堤了,何家村整個被淹沒,一部分人被大水沖走,一部分人病死,這個村子原本有將近五十戶人家,一共將近兩百口人,最後卻只活下來一百口人不到。
老村長、何老八被水沖走,屍骨無存。
何老二的老婆兒子在水裡凍出了病,沒多久就去了;何老四被樹枝戳瞎了一隻眼;何老五撞扁了頭,差點沒了命;何老六被倒塌的房梁砸斷了腿,從此成了跛子;何老七大病一場,從此纏綿病榻……
唯一沒有出事是何老三,但他整天嚷著鬼魂回來報仇了,成了個徹徹底底的瘋子。
這是何家村的報應。
但還遠遠不夠。
掃晴娘惡劣地指著姜婪,說:「還不夠,還差兩個。」
何老三和何老六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掃晴娘(惡毒):欺負我爸爸,鯊了你哦。
婪崽:紙人味道肯定不好,算了,不吃你了。
第34章
小小的紙人眼裡迸發出強烈的怨毒, 它眼裡流下血淚來,姜婪眼前的畫面也之一轉。
又是一道悽厲哭嚎聲入耳。
只不過這回哭嚎的變成了瘦高紙人,村里人似乎已經告訴他妻女的死訊,他跪在快要決堤的河岸邊嚎啕不能自己。
而那群剛剛害死兩條人命的村民圍在他身側, 你一言我一語的安慰著:
「人死不能復生, 你要想開點。」
「也是我們沒拉住,你可別再哭了, 翠萍兩個在天上看著你呢。」
「是啊, 我們再去下面找找, 說不定還能把屍體找回來。」
紙人們絮絮叨叨地出著主意, 仿佛真相就跟他們嘴裡說出來的一樣。母女兩人當真是失足落河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