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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八卦的人越說越覺得這事詭異,彼此對視一眼,有膽小的已經搓搓胳膊上豎立的汗毛,趕緊回家去了。
姜婪聽了個囫圇,深覺這次果然沒有沒有來錯。
他沿著小區的綠化道緩慢地走了一圈,仔細分辨著四周的氣息。
這個時間點,小區大部分住戶還沒有睡覺,單元樓的窗戶里透出燈光,細微的人聲傳出來,是另一種獨屬於夜晚的熱鬧。
小區裡有十幾棟單元樓,姜婪一棟棟走過,最後停在了十三棟前。
十三棟亦是家家戶戶都亮著燈,偶爾會有貓狗的叫聲傳來,乍一看看上去,似乎跟其他樓棟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同。只有仔細觀察後才會發現,其他樓棟是喧囂的、透著人氣兒的,所有的熱鬧都藏在靜謐的夜色里,但你若仔細觀察聆聽,便能領會其中的熱鬧。
唯有十三棟,燈亮著,寵物也叫著,甚至還有不知道哪家傳出來的電視聲和音樂聲,看上去熱鬧,實則沒有半點人氣兒,虛假的熱鬧之下,是沉默,是死寂。
姜婪仰頭往上看,高高的建築物矗立著。夜幕將其籠罩著,在卡其色的樓體上投下大塊斑駁的陰影。
一片細碎的灰色絨羽晃晃悠悠地飄落下來,落在姜婪的鼻尖上,旋即消失不見。
姜婪皺起鼻子,伸手摸了摸鼻尖,眼睛便微微眯了起來。
他聞到了熟悉的氣息。
信步走進十三棟,坐上電梯,直接按下了頂層的按鍵。
顯示屏上紅色的樓層數字緩緩跳動,姜婪拿出手機,順便跟局裡進行了報備。
單元樓一共三十五層,電梯在三十五樓停下,姜婪踏出電梯,便看見灰色的絨羽在樓道里飛舞。這些細小的絨羽用手輕輕一碰就消失無蹤,看起來弱小無害,姜婪卻從中感覺到了一股令人不舒服的氣息。
他仰頭看向絨羽的源頭——三十五層的樓梯往上,安全門洞開,從下往上看去,只有看不分明的夜色與飄飛的絨羽。
——高層單元樓,通往樓頂的安全門一般不許占用,屬於逃生通道。但大部分時候物業為了避免出現安全事故,這道門都是鎖著的。
但此時,安全門洞開,像是無聲的邀請,也像是有恃無恐的挑釁。
姜婪越發篤定,「余醫生」果然不是普通妖族。
他緩步走上天台,就看見天台邊緣,站立著一隻黑色大鳥。
鳥喙是同羽毛一般的黑,比一般鳥類更加猙獰醜陋的頭顱上,分布著六隻灰綠色的眼睛,那眼睛不是鳥類圓溜討喜的形狀,而是如同人類一般,眼形狹長,大部分都是灰綠色的眼白,中間一點灰色的眼瞳,形狀尖細如同麥粒。
姜婪目光掃過它背後收攏的兩對翅膀,以及三隻扣著天台邊緣的、褐色的尖銳利爪,一語道破了它身份:「酸與?」
「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認識我?」
酸與的聲音與他醜陋猙獰的外表極其不符,溫和悅耳,如果不看它的模樣,只聽聲音,想像出來的大約就是個溫潤斯文的年輕男人,嘴角應該還含著笑,是極其容易令人心生親近的聲音。
這聲音與「余醫生」一模一樣。
難怪對方能頂著一張截然不同的臉頂替余齊山的身份在醫院裡招搖過市。
上古凶獸酸與,生就有六隻眼睛,若與它的眼睛對視,便會被操縱心神,玩弄於股掌之間。它最喜歡看著獵物陷入極度的恐懼之中,最終在恐懼中絕望而死。
恐懼是它最好的食糧,酸與所到之處,無不陷入黑色恐怖之中。
「我竟然看不破你的根腳,你是誰?」
酸與將頭伸到姜婪面前,六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身後的翅膀微微張開,聲音透出愉悅的情緒。
他對姜婪真的很感興趣。
酸與離得太近,姜婪嫌棄地後退了一步。
酸與頓時眯起眼睛,聲音有點陰沉,仿佛對姜婪退縮的行為不滿:「你怕了?」
「是你丑到我了。」姜婪反唇相譏。
他舔了舔唇,化出真身,紅色豎瞳里是不加掩飾的食慾。
「來吧,我還沒吃過酸與肉。」
「竟然是你。」
酸與的聲音陡然拔高,似乎發現了什麼十分驚奇的事情,六隻眼睛裡流露出極大的興奮,尖銳的腳爪抑制不住地在天台邊緣抓住深刻痕跡:「這一趟我果然沒來錯,事情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它昂頭長鳴,瞬間振翅而起,尖銳帶鉤的腳爪直取姜婪的眼睛。
姜婪不閃不避,低吼一聲躍起,大張的嘴咬向它的腳爪。
酸與急急避開,四翼猛然一振,迅疾地騰空又立刻俯衝而下,張開的鳥喙里是鋸齒一般的尖牙,直指姜婪的咽喉。
姜婪兇悍地與他正面相衝,強橫的力量將酸與撞開,摔到了水箱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饕餮實力果然不同凡響。」
面對虎視眈眈逼近的姜婪,酸與不緊不慢地起身,翅膀振了振,將塵灰抖落,甚至還有心思用長長的喙將羽毛梳理整齊,才施施然地轉頭看向他,眼裡不加掩飾地流露出惡意的笑:「你就不好奇江遲的身份?」
姜婪眼瞳豎成一條細線,停在一步遠的位置,冰冷地看向他:「你果然是在針對他。」
「沒錯,」酸與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他激動地扇動翅膀,反問姜婪:「他被軀殼所束縛,當他掙脫軀殼之時,便是人族終結,諸神狂歡之日。看著那些渺小卑微的人族,深陷噩夢之中無法自拔,看著他們從反抗到放棄反抗,在絕望恐懼的泥沼里痛苦掙扎……」他仰起頭,灰綠的眼睛享受的眯起眼,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一幕:「是多麼令人愉悅的事情?你難道不期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