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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傳來隱約的人聲, 薛蒙跟著姜婪起身去看,就見村民們三三兩兩的回來了。他們臉上不再有悲色,反而都帶著絲絲喜意。但他們大約是平日裡苦相做多了,即使笑著,臉上也殘留著愁苦,這麼一看,就十分怪異違和。
薛蒙悄悄往姜婪身後挪了挪,努力維持著自然的神態跟黃支書搭話:「大家怎麼都這麼高興?村里是有什麼好事麼?」
黃支書眯起渾濁的眼睛,笑呵呵地說:「這是我們這裡的習俗,老人過了六十整壽去世,那就是喜喪。對一個家來說,也少了個沉重的負擔。所以送葬之後,村里都會慶祝一番。」
他轉頭看向兩人,說:「等會有酒席,兩位中午還沒吃飯吧,正好跟我們一起吃席,村里難得這麼熱鬧。」
他話里話外仿佛都在說過了六十歲的老人是負擔,死了是值得慶祝的喜事。
薛蒙越聽越覺得怪異,嘴角勉強勾出個笑:「我們今天的工作任務還沒完成,就怕回去沒辦法跟領導交差。」
黃支書擺擺手:「這還不簡單,我把男人們都叫來,女人們去準備酒席。你們先忙完正事。」
說完他吆喝了幾聲,零零散散的村民們果然就聚攏了過來,個個都喜上眉梢地看著他們。
薛蒙見狀,下意識看向姜婪。
就見姜婪對他點了點頭,說:「先把工作做完。」
薛蒙與他對視一眼,整理了一下思緒,按照之前就定好的計劃開始做動員講話,姜婪則將外出務工意向調查表發下去,讓村里人填寫。
村民不是各個都識字,有不認識字的村民,姜婪得拿著表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問,等對方回答了再代填上去。
人雖然不多,但填表是個繁瑣的工作。
這個問一嘴,那個叫一聲,兩人折騰了快一個小時,才將所有表格收起來。
村裡的女人們已經做起了飯,濃郁的飯菜香瀰漫開來。
薛蒙和姜婪大致看了一遍調查表,發現「是否願意外出務工」這一欄,所有人都填了否。
按正常情況來說,他們這趟來就是做動員工作的,村里沒一個人願意外出務工,他們肯定得想辦法做思想工作。但眼下村子情況顯然不對,薛蒙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小聲問:「還要繼續麼?」
姜婪搖搖頭,又點了點調查表表頭的基礎信息,示意他看:「村里這些人,沒一個年紀超過六十的,大部分人在三十到五十五之間。」
他們一直以為五十來歲的黃支書,甚至只有四十八歲。裡面年紀最輕的一個村民是二十六歲,但人卻有點痴傻。
薛蒙聯想到黃支書說的那句「老人過了六十整壽就去世,那是喜喪」,臉色微微白了白。不敢想村里那些過了六十歲的老人都去了哪兒。
姜婪拍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別怕,不會有事。」
薛蒙咽了咽口水,點了點頭,像模像樣地將表格整理好,裝進了包里。
等他們整理完,村裡的酒席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黃支書家門前的空地上擺開了四張桌子,做飯的女人們已經開始上菜了。
看村裡的貧困程度,他們本來以為酒席也不會風聲到哪兒去。
但出乎意料的是,四桌酒席都是大魚大肉,雞鴨豬牛肉一個不缺,甚至還有甲魚和海蝦。黃支書還從家裡拿出了兩瓶茅台來。
姜婪和薛蒙都不懂酒,分辨不出這是不是真茅台。但就三水村展現出來的貧困程度,眼前的四桌酒席也絕不符合村裡的經濟狀況。
他們被安排在了黃支書這一桌,薛蒙挨著姜婪坐下,像個小鵪鶉,連筷子都沒敢動。
他們坐的這一桌,除了黃支書,剩下的都是中年漢子。似乎並不像其他村里那樣,酒席座次是按照輩分和年紀安排的。
有人來給姜婪勸酒,姜婪以不能酒駕拒絕了。
他們倒是沒有再勸,自顧自地喝酒吃菜聊天,甚至還兩個男人說今天要去哪個婆娘屋裡過夜的。
姜婪聽他們一番話,似乎村裡的男人,平時是想去找哪個女人就找哪個女人。他們言談里沒有夫妻的概念,更像是把村裡的女人當做公共財產,誰都可以支配使用。
而且他們談論這些時並沒有迴避姜婪二人,仿佛一點沒把他們當外人。和早上的熱情卻疏離完全不一樣。
姜婪不動聲色,薛蒙就也只當沒聽見。他假裝看時間,拿出手機快速看了一眼發到群里的消息,文字消息後面是鮮紅感嘆號。
再看信號格,也是空的。
通訊信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徹底斷了。
薛蒙把手機調成震動,放回了口袋裡。
坐在他旁邊的男人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角笑容咧的很大。
……
酒席吃了將近一個小時,薛蒙如坐針氈,他在姜婪示意下硬塞了一點食物下肚。
等酒席散了,姜婪就提出時候不早了,他們該回去了。
黃支書喝了不少酒,聞言笑容滿面地送他們出村。
神經緊繃的薛蒙先是鬆了一口氣,隨即又提了起來,他總覺得這些村民不該這麼簡單就放他們走。
此時不過下午五點半左右,明明還不算晚,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他們走到村口停車的地方,就見樹林裡已經浮起了淺淡的霧氣。
薛蒙坐上駕駛位,啟動車子。卻發現打不著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