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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婪本來想送他們下去,都被應嶠略微強硬的阻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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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應嶠和弟弟, 姜婪將明天要帶的東西裝進包里,便早早洗漱休息。
隔天五點半,天才剛蒙蒙亮,姜婪就坐上薛蒙的車,出發去三水村。
有了肖曉榆昨天發的路線圖,他們這趟路上順暢許多,沒有走彎路,大概八點過一刻就到了村口。
大概是陰天的緣故,今天的三水村看起來有些陰沉沉的,村口還站著個有些駝背的黑瘦男人,看見他們的車就招了招手,看身形穿著,應該就是村支書黃友田。
姜婪在村口的大樹下停好車,黃支書便迎了上來,待看見姜婪和薛蒙時神色怔愣了一下,搓著手問道:「昨天的女同志怎麼不來了?」
「我們是她的同事,領導安排我們輪流過來。」姜婪總覺得他一上來就問肖曉榆有些奇怪,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男人黑黑瘦瘦,比他矮一個頭。具體年紀不知道,但只看他臉上風霜,估計有五十來歲了。手掌寬大粗糙,一看就是地里刨食的莊稼人。連面容也帶著莊稼人獨有的憨厚。
「這樣啊,快請進,昨天兩個同志幫了我們不少忙,還說要給我們解決困難哩。」
黃支書似乎只是隨口一提,之後就沒再多問,只熱情地招呼他們去家裡先坐,又問他們吃了早餐沒有,喊著自己婆娘給他們煮幾個雞蛋。
姜婪和薛蒙在路上吃了麵包,自然連忙推拒,說自己吃過了。
三水村實在是肉眼可見的貧困,就是他們沒吃早餐,也不好意思讓村支書破費給他們準備早餐。
見他們確實不是客氣,黃支書也不再勸說,先帶著他們在村里轉了一圈,大致了解一下情況。
三水村的住戶不多,姜婪數了一下,也就三十多戶人家,跟資料上顯示的四十五戶有些出入。好些房子都空置落了灰,沒有人住。
姜婪心裡疑惑,就多問了一句:「這些空房的主人是都離開村子了嗎?」
「是啊,都走嘍。」黃支書看了看那些空置的房子,面上越發滄桑。
「就剩下我們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守在村子裡等死。」
薛蒙跟外公親近,最聽不得老人說這些話,連忙道:「您可別說這些喪氣話,等以後村子裡修了路,通了自來水,日子就好過了。」
黃支書呵呵笑了一聲,粗糙的手掌搓了搓,說:「是啊。」
「我們這趟來就是給扶貧辦的同志來打個頭陣,先了解一下大夥的難處和想法,等後面扶貧辦的同志來了,會儘量給大家解決困難……」
薛蒙充分發揮話癆本色,顯然已經忘記了來之前的恐懼,和黃支書你一言我一語的聊得投興。
姜婪跟在他們旁邊,目光掃過一棟棟老舊房屋。
大約是天氣不好,又沒開燈,這些房子就顯得黑洞洞的。姜婪淡淡移開目光,又去看前面辦喪事的一戶人家。
村里沒見什麼人,便是因為村民們都聚在了辦喪事的這戶人家屋前。
一眼望去,男人多,女人少,且大多是些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年輕人和小孩只有那麼屈指可數的幾個。
他們分成兩列站在主人家大門兩側,堂屋中間則放著一口黑色棺材,棺材前方,跪著一對中年夫妻。正在朝棺材磕頭。
氣氛十分莊重。
磕完頭,那對中年夫妻互相攙扶著起來,顫著聲音說了一聲:「起靈!」
便有四個等在一旁的健壯漢子一人一角抬起棺木往村子北邊的樹林去下葬。
姜婪和薛蒙在一旁觀禮,薛蒙跟黃支書已經聊熟了,一口一個叔叫著:「咱們村里還興土葬啊?現在國家都倡導火葬了,環保。」
黃支書聞言回頭看他一眼,渾濁的眼珠半天沒轉。
薛蒙被他看得有些不得勁,乾笑了一聲。
黃支書收回目光,怪異地笑了聲:「村里這一套習俗興了好多年了,胡亂改了,怕是會惹怒祖先,要死人的。」
薛蒙知道有些村子很忌諱火葬,便不再提這茬,換了個話題緩解尷尬僵硬的氣氛:「昨天曉榆說黃阿婆田裡的肥還沒下完,我們今天接著下吧。等下午葬禮結束了,再勞煩您把大傢伙聚在一起,我們再做個外出務工意向調查和動員,等確定好報名人數了,我們再去跟周邊的企業工廠接洽,給大家爭取工作崗位。」
黃支書搓搓手,說:「好。」
又道:「黃婆家的田已經料理完了,就不用麻煩你們了。難為你們大老遠的跑一趟,卻趕上了村里辦喪事,上午你們就先歇歇,等下午人都回來了,我就去給你們叫人。」
說著便領著姜婪和薛蒙到自家坐下,黃支書的妻子端了兩碗茶過來。碗就是平時吃飯的敞口瓷碗,裡面泡著的黑色梗子應該是比較劣質的茶葉梗,只端著手裡,就聞到一股苦澀的味道。
兩人為了表示尊重,喝了兩口才放下碗。
黃支書見他們喝了茶,拿起一旁的水煙道:「墳地那邊我得去看看,兩位同志就先在這裡歇歇吧。」
說完他便走了,他的妻子則又進了後屋,從始至終沒有跟兩人說過一句話。
人一走,屋裡就剩下他們兩人。
今天天氣不好,出門時還有些太陽,到了村里就徹底陰了,頭頂是厚重的烏雲,襯得天色也灰濛濛的不亮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