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頁
面對這麼大一筆橫財, 誰又能不動心?
張子雖然別開了臉,卻不是因為愧疚或者悔過, 而是因為不想讓其他人看到自己臉上醜陋的表情。
人類有時候就是這麼矛盾, 他們偶爾敬畏鬼神精怪, 怕死的不得了。但在面對巨大的利益誘惑時, 又可以完全無視可能存在的風險, 甚至是不要命也保住到手的錢財。
就像張子, 若不是姜婪一再逼問,他可能還會抱著只要這些鱉弄不死他, 等他離開了村子, 就可以獨吞鄭宇那一隻白玉鱉, 過上富裕的好日子的想法。
他不是不怕死, 只是他的貪慾戰勝了恐懼。
對於這樣的人, 姜婪甚至連出手懲治的心思都不再有。若他還不知道悔改, 當貪慾不斷膨脹,他的下場可能連慘死的鄭宇都不如。
死亡確實可怕,但有的時候, 死亡才是解脫,活著反而是贖罪。
姜婪站起身來, 不再給他眼神,和應嶠站在一處,等著關水的消息。
關隊長站在後門處, 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菸。
鱉群依舊虎視眈眈地盯著張子,像是在看著他防止逃走。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關水和王青一起回來了。關水從后座捧下來一隻白玉鱉,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鱉群面前。
這些沉默的鱉又發出了短促的叫聲,為首的兩隻大鱉看著關水,似乎在記住他的模樣。關水被看得後退一步,心裡發虛。還在那大鱉只是看看他,並沒有做什麼,它們很快就叼起白玉鱉下了水。
它們下水之後,一隻更大的鱉從溝渠里爬了出來。這隻鱉不是之前他們見過的任何一隻鱉,體型也更大些。脖頸粗壯,四肢有力,一雙眼睛尤其人性化,它目標明確地朝著張子爬行過去。
其他鱉躁動了一瞬,腳蹼拍打泥水發出響聲,團團將張子圍了起來。
一直沒敢再做聲的張子看見這隻鱉時,恐懼地撐著手肘往後退,又被圍住他的鱉群頂到了前方。
大鱉兩隻不大的眼睛緊緊盯著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張子求助地看向其他人:「東西我已經還回去了啊,它們怎麼還不走?你們幫幫我,幫幫我……」
姜婪道:「東西還回去了,但你還沒有悔改,沒有道歉。」
張子一噎,他嘴唇顫抖了片刻,終於彎下腰低垂著頭顱,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我知錯了」「我不是人」「求求你們放過我吧」之類的話。
話里有多少真心悔意不可知,但姿態放得非常低。
鱉群定定地望著他,在他開始抽自己耳光後,為首的大鱉終於伸長脖子叫了一聲,然後便轉身往溝渠里爬去,鱉群跟在它身後,井然有序地離開。
張子看到這一幕,幾乎是喜極而泣,他的腿已經泡的腫脹發青,只能用雙手撐著在水田裡爬行,一張精明的面孔已然有些扭曲變形:「它們放過我了吧?我沒事了對不對?我不會死了是不是?」
他看看關隊長師徒,兩人都別開臉,他又不死心地看向姜婪。
姜婪冷淡道:「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便率先轉身離開。
又一次見證了非自然事件的王青趕緊跟上去,有些不平地問姜婪:「真就這麼放過他了?」
作為一名警察,雖然他大多時候堅持用法律懲治罪惡,但偶爾遇見這種法律無法審判的情況,他更希望對方的報應來的更猛烈些。
關水找他幫忙時已經說了前因後果,知道鄭宇慘死,張子卻沒受到太大懲罰時,他私心裡還是有些憤憤不平。
姜婪耐心解釋道:「不是我放過他,是那些鱉放過他了。」
王青神情愕然。
姜婪笑道:「你知不知自然界的動物其實對死亡很敏銳?有許多動物、尤其是食腐動物能通過氣息氣味判斷目標的狀態,它們可以分辨出目標死期將至,然後跟著對方,祈盼在目標死後能獲得一頓豐盛的大餐。」
「這些鱉之所以放過他,或許是看出來,張子命不久矣了。」
王青張了大嘴,喃喃道:「可你不是說這些鱉沒有成精嗎?普通鱉真有這麼神?」
「動物很多時候比人類要敏銳,也比人類以為的要聰明。」姜婪朝他眨眨眼:「而且你們所說的成精,其實也不過是動物踏入修行後,進入了另外一種生命狀態。這些鱉雖然還沒踏入修行,但如果再過幾十年幾百年,未必不會成精化形。」
「大自然果然很神奇。」王青神色嚴肅地思考了一會兒,感慨道:「我們的眼界還是太狹隘了。」
像今天的事,就算傳到網上去。估計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不會信,不信的網友可以找出一百種理由來證實視頻是擺拍、是合成。即使換成他自己,如果不是連續經歷過幾次非自然案件,乍一聽到,估計第一反應也是假的。
不知者無畏,是好事,也是壞事。
無知局限了人的眼界,會在不知不覺中讓人變得自大自負、
就像人類習慣了以萬物之長自居,作為唯一的智慧生物,其他的生物都自動低了一等。
但實際上地球的奧妙至今尚未被完全探索,人類也不過只是地球億萬年漫長生命中的一群過客罷了。
「但是至少有一小部分人類已經意識到了這種盲目的自大不好。」姜婪說。
他忽然想到了上古時期的妖族。
那時妖族被奉為巫神,視自己為天地間的主宰,他們力量強橫,可以為所欲為。那時人族的境遇,大約就與現在的動物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