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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後,應龍與九鼎皆不知道所蹤。
而周戌則從一隻剛修出人形的小妖,漸漸修煉成了一方大妖。
而他再見應龍,則是在華國安全部成立不久之後。
末法時代,信仰不存,無數巫神就此消散,妖族與修行者舉步維艱,僅存世間的巫神亦名存實亡,祂們走下神壇,不再以神明自居。
應嶠亦在其列。
為了在天道之下謀生存,不管是大妖們還是修行者們,都開始積極地配合安全部,開始組建最早的妖管局與特管局,謀求與人類和平共處的方法。
周戌受李耳大恩化形,年輕時又被庚辰所作所為觸動,也積極參與其中。
因為早年那段淵源,以及對庚辰和應龍一族的敬仰,他曾經主動接近過應嶠。
但漸漸地他卻發現,應嶠與庚辰雖是同族,理念卻截然不同。
庚辰心繫大地與人族,甚至願意自我犧牲;但應嶠,大約是厭惡這片土地甚至人族的。
——這其實是他接觸應嶠之後的猜測。
應嶠實力強大,最初安全部曾邀請他擔任妖管局總局的局長,但他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後來各方多次邀請,他才勉為其難地在江城妖管局掛了個副局長的職。
但據說周戌所知,他極少參與妖管局的管理之中。
他像其他大妖一樣,似乎漸漸融入了人類社會,開了公司,居住在人類城市裡,偶爾國家有難時,也能請動這尊大神出手。
但周戌從和他少數幾次會面之中,發現他的眼神從未變過。
冷漠的表象之下,藏著更深的厭惡。
他一直在極力偽裝自己,營造出和平的假象。
周戌沒有把自己的發現對任何人說,但心底總有一種隱約的擔憂。前幾年他退下來,之所以從京城到江城這個小地方來養老,也正是因為這種莫名的擔憂。
他雖然退了下來,妖管局的消息他卻多少知道一些。
比如應嶠這些年脾氣越發暴躁,就連與他交好的幾位大妖,也輕易不敢招惹他。
好在他脾氣差歸差,周戌最擔憂的情況卻沒有出現。
這多少讓周戌鬆了一口氣。
但他萬萬沒想到,一直暗中觀察的應龍,會突兀地出現在小小的街道辦,還客氣又禮貌地叫他「周叔」。
倒是不那麼像他所知道的應龍了。
周戌惶恐之餘,又有幾分受寵若驚。
他瞅瞅姜婪,又瞅瞅應嶠,從應嶠隱含威脅的眼神里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立刻乖覺地順著應嶠的話往下說:「原來是小姜……姜婪的哥哥,歡迎歡迎。」
應嶠臉上的笑容更真心實意了一些,甚至從另一個袋子裡拿出一盒茶葉來,禮數周全道:「姜婪說您喜歡喝茶,正好家裡茶葉多,就給您帶了一盒茶葉。」
周叔聽他一口一個「您」,臉上的笑容都差點維持不住。
好懸才克制住自己沒彎腰去接。
應嶠將帶來的零食分給辦公室三人,剩下的最後一個袋子則是給姜婪和小狻猊的。他跟狻猊已經熟悉了,將小小一隻的毛糰子抱起來,動作輕柔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拿出一袋文鰩魚乾放在他的小爪爪中間。
文鰩魚肉質鮮嫩酸甜,口感非常受幼崽喜愛。但因為文鰩魚居在東海,又擅飛,很難捕捉。所以文鰩魚乾是十分難得又昂貴的小零食,只有富裕又疼愛幼崽的家長才會給幼崽買。
應嶠帶來的袋子裡,足足裝了四五袋文鰩魚乾。都是給小狻猊準備的。
作為一個合格的家長,不僅要養好小妖怪,還要愛屋及烏,連小妖怪的弟弟也要照顧好。
畢竟小妖怪是他家的崽,四捨五入,小妖怪的弟弟當然也是他家的崽。
如今家裡三口人兩隻幼崽,應嶠真是操碎了心。
聞著香味兒的狻猊迫不及待地撕開袋子,爪爪抱著魚乾認真地啃,喉嚨里還發出快樂的咕嚕聲。
姜婪點了點他一個勁兒往後抿的圓耳朵:「貪吃。」
狻猊吃得沒空抬頭,咕嚕了兩聲作為回應。
應嶠看著兄弟兩人,眉眼間漸漸染上了暖色,他將拆開的包裝盒收拾進垃圾袋裡,對姜婪道:「我去扔個垃圾,順便上個廁所。」
「那我在這裡等你。」姜婪道。
應嶠點點頭,轉身往辦公室外走去。
辦公室轉角處,周戌果然等著。
沒有小妖怪在,應嶠的神色便冷了下來,眉間皺起細微褶皺,抬腳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他不發一言,但周戌卻自發地跟在他身後。
已經過了下班高峰期,衛生間安靜無人。周戌關上門,掛上清潔中的牌子,又施了個小術法隔絕外界窺探,方才恭恭敬敬地彎下腰來:「應先生。」
應嶠神色冷淡地瞧著他。
「沒想堂堂周副局,竟然藏在小小的街道辦,京城那邊怎麼捨得放你走?」
周戌笑了笑,臉上皺紋深且多,倒像個真正的老人了:「您也看到了,我老啦,長江後浪推前浪,也該休息休息了。」
他始終微躬著腰,眼睛是垂著的,沒有直視應嶠。
這大概就是種族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即使他已經活過兩千多年,但與應龍這樣的上古大妖相比,還是如同山嶽與沙粒。
但想到尚且什麼也不知道的姜婪,他還是克制住打心底的畏懼,試探道:「姜婪只是個普通小妖,應先生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