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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婪內心是拒絕的,但想想或許和海安把關係搞好了還能再套點消息出來,便沒有在這點小事上拒絕他。接過面具戴上了。
戴好面具,兩人才一同踏上了烏篷船。船夫在船尾等待,臉上也帶著個「關公」的面具,見他們上來,便吆喝了一聲,叫他們坐好了,便撐著船往河中間行去。
他們找的船家不是官方聯繫的大船,而是附近來掙外快的農戶人家的小船。
烏篷船不大,但勝在靈活,船夫在船尾撐船,可以按照顧客的要求挑選位置調整視野。
姜婪和海安一前一後坐在船頭,遙望遠處的河景。
此時天色已經暗沉下來,靈河兩岸大樓的霓虹燈都亮了起來,河濱大道上路燈亦是通明,唯有寬闊的河面上略有些昏暗,只能模糊看到大大小小的船隻在河面上緩行。
姜婪看見妖管局眾人以及龍邴等人都陸續上了船。
他們都選的是靈活好操控的私人小船,三兩個人一艘船,陸陸續續隨船飄蕩到了河面上。
高大古老的問靈台上,一面人高的大鼓兩側繫著紅綢,兩個拿著鼓吹的壯漢侍立一側,整裝待發。
晚八點整,天色徹底黑下來。
問靈台一側的河濱大道上已經擠滿了圍觀的遊客,河面上大小船隻穿插交錯,嘈雜又熱鬧。
穿著國風禮服的主持人在問靈台現身,開場白結束後,第一聲鼓響便宣告了開始。
激烈的鼓點聲交錯落下,將氣氛炒得極熱。最受矚目的幾艘花船上,盛裝扮上的戲曲老師們一一亮相,一開嗓便贏得了滿堂喝彩,清亮唱腔撕破黑夜,隨著水波盪得極遠。
海安坐在船頭,支著下巴興奮道:「雖然聽不懂唱得什麼,但確實很好聽。」
「應該是主辦方請來的專業戲曲老師。」
姜婪看過宣傳冊上的流程,知道這是官方請來壓場子的專業人士。眼下戲才剛剛開始,打野台的人估計還沒開嗓呢。等這一出表演結束,後頭才是真正的「打野台」。
果然,一折戲落後,花船上的彩燈便暗了下去,華麗的花船漸漸隱沒在河面之上,倒是那些飄蕩在河上的小船漸次掛起了燈,一開始各自沉默著,像是在等誰起頭,要不了多大一會兒,就有性子急的先開嗓唱起來——
東邊剛婉轉唱了兩句「空守雲房無歲月,不知人世是何年。望斷雲天人不見,萬千心事待誰傳?」,便被西邊鏗鏘一聲「頭戴金冠壓雙鬢,當年的鐵甲又披上了身」壓了下去,緊接著不知又是哪裡的誰唱起了「但願救得忠良後,洗手焚香把神酬」,唱腔蒼涼古樸,一舉把前頭的聲音都蓋了過去……
打野台就是這樣,一開始眾人亂糟糟齊哄哄地扎堆開口,你沒點本事蓋過其他人,就要被埋沒其中。只有真正唱得好的,才能一直唱到最後,贏得滿堂喝彩。
這會兒打野台才開始不久,聲音還是嘈雜的,但一些技不如人的意識到差距後,已經開始漸次退場,歇了聲,熄了燈,就在船上當個普通聽眾。
到了後期,還亮著燈的船不到十條。
此時距離開場已經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這些亮著燈的船上傳來的聲音,無一例外都氣息穩健,中氣綿長。他們彼此間較著勁兒,不僅在唱功上要壓對手一頭,連唱詞也要針鋒相對。
這樣針鋒相對的氣勢極大煽動了看客的情緒,這些被熱鬧吸引而來的遊客情緒也隨著曲調而起伏,點評聲,喝彩聲不絕於耳。
他們的情緒全數投入到了戲曲之中,一時竟然沒有人注意到河面上漸漸起了霧,飄蕩在河面上的船隻被淡淡白霧籠罩著,連傳出的聲音都變得縹緲起來。
「起霧了。」
姜婪站在船頭,朝著霧氣飄來的方向眺望。
只見霧中隱約有一艘掛著燈的小船緩緩駛來,船上如泣如訴的聲音在唱:「能勾侵天松柏長千丈,則落的蓋世功名紙半張!關將軍美形狀,張將軍猛勢況,再何時得相訪?英雄歸九泉壤,則落的河邊堤土坡上……」
這聲音由遠及近,調子也不高,但偏偏就將其他人的聲音盡數壓了下去,最後河面上就只剩下這一道聲音還在迴蕩個不休。
淒婉的唱腔夾雜著水波蕩漾的聲響,一聲聲仿佛鼓槌敲打在人心上。
英雄折戟的悲憤不甘仿佛也隨著哀婉的曲聲嵌進了胸腔之中。
姜婪回首望去,就見白霧已經籠罩了河面,河濱大道上的路燈也變得昏暗起來,岸邊的觀眾身影融入霧中,變得影影綽綽,唯有臉上戴著的面具格外清晰,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感。
「水裡的是什麼?」海安蹲在船頭,招呼姜婪來看。
姜婪順著他的手指看向河面,就見昏暗的河面之下,有數不清的影子在晃動著,這些影子似人非人,與人類相似的四肢糾纏交錯在一處,扭曲又猙獰。它們在水面之下翻滾,偶爾露出白如紙面孔,臉上模糊的五官仿佛五個黑漆漆的洞,表情儘是悽苦和怨毒。
「是水猴子。」
據說死在水裡的人,怨氣不散,便會化為水鬼。而水鬼,又叫做水猴子。
有關水猴子的故事傳說有許多,但大部分都是人類靠著豐富的想像力杜撰出來的。江河裡確實有水猴子,但它們不是「鬼」也不是「妖」,而是一股股怨氣凝聚而成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