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邢慕錚讓謝章等人退下,只留了那死囚與他們父子倆。
火把噼里啪啦地燃燒著,邢慕錚問邢平淳:「你可要你娘陪你去永安?」
邢平淳知道邢慕錚今夜就是為這事而來,他道:「兒子聽爹爹的吩咐。」邢慕錚道:「你還是想的。」
邢平淳似是被戳中心事,有些赧然。
「我似你這樣大時,已經準備著上戰場了。」邢慕錚道,「彼時家中只有你阿奶,我仍然決意要去,你可知為何?」
邢平淳想了想,搖頭道:「孩兒不知。」
邢慕錚道:「當時西犁大舉來犯,他日國破,小家亦不能存。」
邢平淳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男兒丈夫,需頂天立地,不僅不可躲在婦人身後,更要保護她們。你娘是個能撐起家的女子,平日裡將你保護得好,倒叫你少了一份血性。」
邢平淳聞言有些惴惴不安。
邢慕錚指著死囚道,「你此去永安,須見慣死人,明了殺戮。」
邢慕錚示意邢平淳拔劍出鞘,鐵刃帶著寒光卻不刺目,因為還未染上鮮血。邢慕錚握著他的手腕,將那劍直指死囚心口。「殺人時不需猶豫,找著對方的死穴,刺進去。」
邢慕錚冷靜無比的聲音在邢平淳耳邊,像是教他干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邢平淳的手抖了,「爹!」
「不要怕,他該死。」邢慕錚的聲音越發地冷冽。
「爹,孩兒不願殺人!」邢平淳搖頭。
「你不殺人,也有人殺你。」邢慕錚言語愈厲,「你此番前去永安,稍有不慎就得死。你名為伴讀,實則為質。只要有你在永安,皇帝就拿捏著定西侯府,他日若要交鋒,你首當其衝!你若還慈手軟,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你想讓你娘抱著你的屍身哭麼?」
邢平淳猛地搖頭,他的眼裡浮出淚水。
「那你就必須學會殺人。」邢慕錚道,「殺了他。」
邢平淳的腦袋混亂不堪,他知道自己往後不再是侯府遊手好閒的少爺,他即將走向懸崖邊,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但他無法退縮,也不能退縮。他的背後還有娘,有爹,還有他未出世的弟弟妹妹。他必須保護他們。邢平淳咬緊了牙關,手壓著劍柄往那死囚的心口進了一寸。死囚發出嚎叫,手底下那刺破的感覺延著手心蔓延全身,邢平淳的手一松,差點扔開了劍。
「還不夠,心狠些!」
邢慕錚厲喝一聲,邢平淳一偏頭一閉眼,用力將劍刺入死囚的心臟。
謝章聽得一聲悽厲的垂死叫喊,他耳根子動了動,垂下了眸子。只怪造化弄人,這天下,大概又要亂了。
片刻後,邢慕錚走出來,身後跟著身染血跡的邢平淳。謝章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邢慕錚,再看他身後年輕的小少爺。往時這邢家少爺臉龐上的天真之色此刻湮滅,那常常帶笑的臉龐現下也如冰封,倒與前頭的大人一似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謝章心中一驚,他原道邢家少爺只有臉龐神似其父,今日看來卻是他看走了眼。邢平淳著著實實是邢侯的兒子。
邢慕錚沒有過多耽擱,讓謝章收拾後事,帶著邢平淳返回侯府。
他親自將邢平淳送回他的院子,立在堂屋裡,問他道:「你還要你娘陪你去麼?」
邢平淳這一路從手抖到不抖,總算能堅定地搖頭,「娘不能去。」
邢慕錚滿意於他的回答,他又問:「你可怨我?」把他一人送到狼穴之中。
邢平淳抿了嘴,抬頭說道:「孩兒不怨,孩兒知道,爹是為了護住咱們的家,孩兒去也是為了護住家,這是孩兒的責任!先前是孩兒太膽小了,竟想著叫娘也陪我去那危險之地,孩兒錯了!」
邢慕錚點點頭,「你向來是疼你娘的,你娘如今有了身孕,不宜再費神勞心。況且作為邢家男兒,首先要護你娘與你妹妹周全。」
邢平淳聞言,目光愈發堅決,「孩兒知道了,孩兒明日就去與娘講,請她留在玉州!」
邢慕錚驀然油生自傲,這是他與嬌娘的孩兒,果然是個能頂天立地的。
他上前,用力拍了拍邢平淳的肩膀,「夜深了,你洗洗就睡罷,具體事宜明日再講。」
「是。」
邢慕錚扯唇笑了笑,他轉身出去,邢平淳跟在後頭送他。邢慕錚在門前站定,他回過頭,邢平淳抬頭,父子二人對上視線。
「你此去是上戰場,好好打,為父不會讓你死。」邢慕錚一字一句道。
邢平淳胸口翻騰,「是!孩兒謹遵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