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邢慕錚讓人把屍體帶下去處理了,他送錢嬌娘回廂房,一併進了內室。月洞床的外簾是拉開的,被窩隨意掀起。顯然錢嬌娘原是已經睡下了,她是被不知搞什麼名堂深夜未睡的邢平淳聽到動靜便跑來搖她起床的,否則她還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今夜可是害怕?」邢慕錚原是真心實意問了一句,只是問了之後他竟驀然生了些期待。她若害怕,他可……
錢嬌娘瞄見床頭的肚兜,她不著痕跡地移到床邊,狀似整理被子,將肚兜塞於被中,「那有甚好怕的,外頭不是有許多護衛麼?」
她說罷轉頭,意欲下逐客令,豈料邢慕錚竟不聲不響地踏進月洞床內,他往前踏一步,錢嬌娘下意識往後退一步。才兩三步,錢嬌娘就被逼至了鏤空雕花床架前,邢慕錚熊一樣的身軀前傾,錢嬌娘眼前一片昏暗。邢慕錚的俊顏背著光看不真切,只是黑眸異常閃亮。他緩緩伸臂,大手搭在床頂,若有似無地將她圈在他與床之間。
「你方才不是嚇著了麼?」邢慕錚垂眸,似輕哄似誘惑,「可是要我陪著你?」
低低的嗓音在錢嬌娘腦中迴蕩,如同魔鬼的引誘,她張嘴還未說話,邢慕錚又添一句,「只怕還有刺客過來,拿你當人質。你放心,我什麼也不做。」說了最後一句,邢慕錚卻咽了咽口水。
「這天上地下都是護衛,怕是連只蒼蠅也飛不進我的屋子來。」錢嬌娘笑道,不著痕跡地往邊上一步,旋即快步出了月洞床,似是很渴似的為自己倒茶水。
邢慕錚摩挲了幾下發熱的手指,低頭自嘲一笑,現下還不是時候。他也走出來,直接往外走,「那你好好歇息。」
錢嬌娘卻叫住他,「侯爺,你明兒早上就要進宮去?」
邢慕錚的背影停頓一下,而後轉回身,認真點了點頭,「對。」
錢嬌娘疑惑道:「刺殺侯爺雖說是大事,但這事兒不是歸官府管麼,皇帝老爺便是知曉了,也是叫官府來查,侯爺為甚多此一舉?」她就不信皇帝老爺這麼閒,還會親自來查。並且依邢慕錚的性子,也不能是出一點事兒就向皇帝告狀。他是為了避開明兒早晨一齊去霧靈寺,還是……另有所謀?
「不如侯爺還是去拜拜佛罷,侯爺這一年又是中蠱又是遭刺殺,好似被倒霉鬼附身了似的。」錢嬌娘誠懇道。
誰是倒霉鬼?邢慕錚嘴角抽了抽,「這裡頭有些門道,但我暫且不能告訴你。只是明兒我沒法子陪你去霧靈寺,你與趙小姐好好拜佛,順便叫她想開些,她若真不想入宮,我可助她一臂之力,並可以黃金萬兩交換她的藏寶圖。」
錢嬌娘一口氣差點沒上來,黃金萬兩!那份藏寶圖竟那麼值錢,他這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也才得到黃金萬兩的賞賜!錢嬌娘痛心道:「侯爺,這分明萬兩銀子就能解決的事兒,為甚偏要黃金萬兩!」他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萬兩銀子能辦個多麼體面的婚事了,他偏要拿黃金萬兩去換。這些金子就不能留給丑兒麼!
瞧她那痛心疾首的樣兒!把丈夫送出去一點兒不心疼,把黃金萬兩送出去反而心疼得跟死了爹似的。邢慕錚氣得笑了,「爺送錢不送人!你就這般與趙小姐說!她若真不願意便罷了,我盡了力,她死與不死便看你如何說服。」
「可是……」
「你這般拖住我與我講話,可是心裡還害怕想要我陪?」邢慕錚打斷她的話,雖輕柔,但警告意味甚濃。
錢嬌娘對上他閃著危險光芒的雙眸,「……侯爺慢走。」
邢慕錚哼了一聲,甩手走了。
敗下陣來,錢嬌娘咬牙捶桌。
邢慕錚大步走出內室,等在外頭的丫頭們連忙行禮,邢慕錚擺擺手叫她們進去伺候,眯眼看向混在丫頭堆里的邢平淳,「你還在這裡做甚?還不去睡覺。」
邢平淳縮了縮脖子,猶豫不敢直言。邢慕錚凶他一句,邢平淳才小聲說了,「我有些害怕,想叫娘陪我睡。」
邢慕錚順手賞他一個腦門敲,「你已是男兒丈夫,還與你娘撒嬌!不睡就去外頭站著。」豈有此理。
邢平淳痛呼一聲,抱著腦門委屈扁嘴,但他早就被邢慕錚訓過不許哭,忍了半晌道:「那爹陪我睡。」邢平淳平時不敢對邢慕錚這般大膽放肆,只是今夜他實在是太害怕了,先是看見死人從天而降,拔了箭那死人差點跳起來!真真再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兒了。他今夜若無人陪著,是絕不敢睡了。
邢慕錚:「……」他一路帶著這小子睡了幾回,這小子的睡相差到不忍直視,夢裡總跟人打架似的,好幾回隔了被子都能把他踢醒,有一回直接踢到他臉上去了。
碎兒今夜輪著照顧邢平淳,這會兒一直站在他們身後,聞言忙說道:「侯爺,可是要奴婢來陪少爺歇息?」
邢平淳聽了直搖頭,臉也立刻紅了,「不成不成,紅絹姐姐你是女兒家,又與我非親非故,怎能與我睡在一床?」
碎兒聞言掩嘴而笑,燮朝皇子身邊總有幾個漂亮的小宮婢,平日裡照顧皇子起居,夜裡也陪伴皇子歇息,待皇子十四歲就當作皇子知曉人事的成人禮,二皇子的母親就是這些貼身宮婢之一。邢平淳雖非皇室,但他身份也十分顯赫,有幾個貼身小婢子不足為奇。不知她明日是否要去提醒夫人一句。
「膽小如鼠。」邢慕錚擰眉,他跟嬌娘的兒子竟然是個膽小的?邢慕錚說完便走了,邢平淳站在原處不知所措,走到門邊的邢慕錚轉頭瞪眼,「還不跟上?」
邢平淳頓時眼前一亮,屁顛屁顛地跟在邢慕錚後頭走了。
碎兒忙去邢平淳屋裡拿他的枕頭被子,一路還不可思議地搖頭,泰康帝那般喜愛三皇子,她也從未見他與他同睡共寢過,三皇子哭了,總是交由奶娘與宮婢們去管的。她從不知還有這樣寵兒子的父親。
邢平淳心滿意足跟著邢慕錚睡了一夜,睡得呼呼作響,果然又將腳踢到邢慕錚肚子上去了。卯時才到,邢慕錚就忍無可忍將邢平淳踢起來去練功。
邢平淳打著呵欠撓著頭出來,被冷風吹得打了個顫。一抬頭見錢嬌娘與清雅都裹得嚴嚴實實地要出門去,他忙跑過去問她們去哪,當他得知她們是要去寺廟玩兒時,他頓時鬧了,「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錢嬌娘淡淡道:「小娃兒不必拜佛,你跪爹娘便平安了。好好在家用功,回來給你帶糖葫蘆。」
邢慕錚在門外安排李清泉與阿大帶著人護送錢嬌娘去,王勇留下陪邢平淳。李清泉聽說錢嬌娘要去霧靈寺,表情有些古怪。王勇憶起還有事兒找錢嬌娘,先告退了,阿大去安排人手,李清泉趁機對邢慕錚道:「爺,夫人這突然去霧靈寺……」他欲言又止。侯爺分明已經截了信件,夫人又怎會突然提及去霧靈寺?莫非夫人與那人還能暗中聯繫?
邢慕錚看向不遠處的錢嬌娘,緩緩道:「時刻注意著,保護好夫人。」
李清泉領悟過來,點頭應是。
王勇拿了一張支領單去找錢嬌娘蓋印,如今這府里的銀錢支出,總要錢嬌娘的印章蓋了才能支領,就連邢慕錚用錢,也需從她這兒走過場才能劃帳。錢嬌娘懶得去爭論,只管閉眼蓋印。只是今兒這單子數目頗大,她不免多看了兩眼,「一千兩銀子?這些銀子幹什麼用處?」
王勇支吾笑道:「這是侯爺要用的,屬下也不知道是何用處。」
一聽是邢慕錚用的,錢嬌娘便不問了,她拿了印出來哈了兩口氣,蓋了不怎麼明顯的印,遞迴給王勇。王勇道謝接過。錢嬌娘一低頭,看見王勇腰間掛著舊銀包,不免問他道:「我給你做的荷包怎麼不用?」
清雅也道:「是呀,那些銀包可都是用上好的緞子做的,你的還是夫人親手繡的,可比你這個破爛好多了。」
王勇更加結巴了,大清早的像喝醉了酒,「那個,哈哈,哦,那個,我收、收起來,因為夫人,對,因為夫人,當……當傳家寶!」
錢嬌娘忍俊不禁,「從沒見過人拿銀包做傳家寶的。」但她也不再追問,與清雅等人走往大門外。
王勇目送錢嬌娘離去,轉身碰上打水的吳順子,一把扯了他,「等會,把夫人賞的荷包留下,侯爺賞你五十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