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這夜眾人在客棧吃了飯,各自睏乏不已回房歇息。客棧本就只有兩間上房,田氏夫妻占了一間,還剩一間自是邢慕錚的,邢慕錚知道錢嬌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與他共處一室,便讓出來給了錢嬌娘與清雅,誰知邢平淳在外頭不敢一個人睡,纏著錢嬌娘也要與她睡。錢嬌娘眼看就要鬆口,渾身不得勁的邢慕錚拎了邢平淳的脖子,將他扔進了自己的客房。
錢嬌娘以為邢平淳跟著邢慕錚睡覺會不自在,終是不放心敲了邢慕錚的房門。推門進去一瞅,邢平淳四平八仰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一個人將整張床占全了,邢慕錚叉著手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她怎麼忘了這娃兒今兒蹦躂一天了,早就該疲乏了,這還不滾床上就睡?錢嬌娘乾笑說道:「侯爺,我還是把丑兒抱走罷。」
邢慕錚微皺眉,「不必。」丑兒都這般大了,怎能還能與她同睡一床?
錢嬌娘見他拒絕,想了想惟有踱步上前,她單膝跪在床上,輕柔俐索地邢平淳手腳收好,抱了他往裡頭躺,邢平淳折騰一天早累壞了,由著娘親擺布,全不曾醒。邢慕錚默默注視著她半跪的背影,她的長髮綁成了麻花辮撈在一旁,後頸在領口下若隱若現,優美的後背下是盈盈一握的細腰,還有……邢慕錚目光愈發火熱,若不是丑兒還在床上……
錢嬌娘替邢平淳蓋好被子,下床一轉頭見邢慕錚古怪地盯著她,又是那看獵物的眼神,令她汗毛都豎了起來,「丑兒累壞了,今夜睡覺會老實,侯爺不必擔心。」她說完便匆匆出去了,好似再多待一刻,自己就會被野獸撕裂。
錢嬌娘快步回了房,清雅正拿香熏床,回頭見錢嬌娘靠在門邊神情有異,不免問道:「怎麼了?」
錢嬌娘將房門下了栓,搖了搖頭,「沒事兒。」
阿大與王勇巡視一圈,回來敲了邢慕錚的房門,裡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隔了一會兒,才聽見裡頭叫了一聲「進來」。二人走進客房,邢慕錚站在浴桶的一側,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身上穿了一件袍子,胸膛上還帶著水氣。他瞟了兩人一眼,抽了掛在臉盆架上的白布巾,隨意按在頭上擦拭,「說。」
阿大忙拱手道:「大帥,這客棧並無異樣,侍衛也安排好了。」
邢慕錚點頭,「叫他們多注意夫人的客房。」
「是。」
邢慕錚擺手,讓他們下去。二人躬身告退,只是走到門邊,邢慕錚又將二人叫住,「嬌娘是夫人,你們往後都注意些分寸,莫要逾距。」
阿大與王勇相視一眼,連忙拱手應聲,低頭退了出去。
「他娘的可是找著你吃鞭的緣由了。」出了房門阿大感慨地摸摸光頭。
吳順子守在門口,一聽趕忙上前小聲問:「為啥?」
王勇委屈得緊,「可我注意了分寸,我扶夫人上馬,袖子都拍乾淨了。」
「傻子,是拍袖子的事麼,是男女什麼什麼袖不親!你就不該扶夫人!」阿大道。
王勇愣著站住了,「可是我不扶夫人她怎麼上得去?」旁的奴才也有扶女主子上馬的呀,怎地到他就是不知分寸平白挨一鞭子。
「那就問大帥呀!」阿大推他一把,「別愣著了,趕緊睡覺去,我還要守下半夜!」王勇想不明白,被同伴推著,唉唉作嘆一同走了。
「喂喂,你們別走呀,話還沒說完……」吳順子還沒聽明白,可憐巴巴地伸著手,但那二人搖頭晃腦地走遠,吳順子靠在牆邊生悶氣。
屋子裡,邢慕錚隨意擦了兩下頭髮,將白布巾扔在臉盆架上,睨一眼被錢嬌娘安頓得老實的邢平淳,扯了扯唇。他才沖了個涼水澡,並不乏困,自放在桌上的包裹里抽出一本書,坐下來翻看兩頁。烏黑的長髮仍是濕的,後頸有些不舒適。邢慕錚摸了摸脖子,耳邊回想起錢嬌娘照顧他時脆生生罵人的話。
「替你們大帥擦乾頭髮,仔細頭疼!」「笨蛋,連個頭髮也不會擦,這有什麼難的!」這些話好似還在他耳邊回想,邢慕錚低低輕笑一聲。他仍記得嬌娘替他擦頭髮時,看似用力實則力道恰好,從不曾按疼了他,反而還很舒坦。他放下書,默默不知想些什麼,過了片刻,他站起身披了件外袍,抓了白布巾出了門。
靠著的吳順子立刻站直了身子,邢慕錚指指裡頭,「進去守著。」
吳順子忙應著聲往裡頭去,腳跨了一步才記起來疑惑主子去哪,一轉頭邢慕錚已經走遠了。
不過這客棧本就不大,客房都在二樓,除了一個走商的,其餘幾間房全是侯府中人。走廊上每隔幾步站著侍衛,見邢慕錚出來都挺直了腰杆。邢慕錚一路走到最邊上的兩間上房,敲響了其中一間。
「外頭是誰人?」清雅的聲音隔著門傳出來。
「我。」邢慕錚道。
裡頭沉默了片刻,清雅打開了一扇門,仰頭看向眼前一頭濕發的巨大侯爺。她小小一驚,後退一步,差點以為邢慕錚又瘋了。邢慕錚透過她望向裡頭,只能看見花開富貴屏風的一角。
「侯爺。」清雅仔細瞧他沒瘋,這才福了一福。
「夫人呢?」邢慕錚說著就要往裡走,清雅裝作不機靈,堵在門口,「夫人在浴身。」
「嗯。」邢慕錚無視清雅故意的舉動,長腿往門檻一邁,清雅無法阻止,急忙再道:「侯爺,夫人在……」
「我知道了。」說話間邢慕錚已進了屋子,水霧自屏風後裊裊而升,錢嬌娘的衣物搭在屏風上,燭光照出浴桶的剪影,還有一個露著天鵝頸的側顏。邢慕錚才用冷水洗下去的火氣好似又開始復燃。他長得高大,屏風其實攔不住他,他舔過乾澀的唇,移開視線,在桌前站定。他迅速掃過三張椅子,一張正對著屏風,兩張在兩側,邢慕錚猶豫一瞬,選擇了側對屏風的其中一張圓凳坐下。錢嬌娘跟木頭樁子似的坐在浴桶里,不知邢慕錚又發什麼瘋,手也不敢抬,磨著牙也不願說話。
「侯爺,」清雅走過來擋在屏風前面,「奴婢給您倒茶。」
錢嬌娘頓時起了身,帶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聲。邢慕錚耳根微動,越發口乾舌燥,可餘光也全被清雅攔住。眼前一片昏暗,邢慕錚挑眼看向面前不識趣的丫頭,清雅微笑,替他倒了茶仍是站著不動。邢慕錚眸光微沉,問她:「名字?」
清雅一頓,答道:「奴婢名喚清雅。」
「仍更是,骨體清英雅秀?」
清雅微笑道:「侯爺好文采。」
邢慕錚道:「你讀過書?」
「認得幾個大字罷了。」清雅不卑不亢道。
「你姓什麼?」
「奴婢姓清。」
邢慕錚沉沉一笑,清雅莫名地有些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