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錢嬌娘從迷離中回過神來,素手抵在邢慕錚的胸膛,「……侯爺,我想問問你。」邢慕錚有中蠱時的記憶一事還在她的心頭翻湧,錢嬌娘實在忍不住。今日還是她的生辰,趁現下問大概是最好的時機。
邢慕錚舔了舔她的耳珠,「問什麼?」
錢嬌娘身子後挪,望進他的黑眸,「你……真的記得中蠱時發生的事?」
邢慕錚身形一僵,他停下動作,在她身邊躺下,「嗯。」
錢嬌娘自己明白是一回事,親耳聽他說出來是另一回事。她不禁抓緊了他的衣襟,「你怎麼會記得?」
邢慕錚暗嘆一口氣,罷了,她總要知曉的。「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那日腦袋疼得厲害,而後身子不受控制就發起瘋來。我雖有腦中清明,可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你從第一日就清明?」那馮語嫣將他關起來,僕從那樣對待他,他被鎖在椅上那樣邋遢可憐的時候,他都清醒著?錢嬌娘心中一縮,便不是她親身經歷,想起那些非人的對待,只要是個還有良心的心都不忍心。他卻意識清醒,卻無法反抗任人折磨。
邢慕錚也想起了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他眼中一黯,沉沉應了一聲。
「那你……想過死麼?」
「……想過。」邢慕錚將她摟進懷裡,拿下巴蹭了蹭她的額,「你若不去救我,我已放棄了。後來,我聽見你叫我活下去。「他就再沒想過死。
錢嬌娘的手更抓緊了一分,她回想邢慕錚那些時日的癲狂與自我折磨,全然沒想到她微弱的聲音是他的生機。
邢慕錚撥開她的額發,凝視她額上淡淡的傷疤,極輕柔地親了親,「疼麼?」
錢嬌娘一時還不知他問的是什麼疼,後來等他撫上了她的額,她才知他說的是他那時失控打傷她的事,她搖搖頭,「早不疼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傷你。」遲來的道歉,今夜總算說出了口。
錢嬌娘扯了扯唇,「我知道。」她想起清醒那日他的反常,「那時你不是住在你的院子麼,聽阿大說你撞翻了院門跑出來。你平常發瘋、發作時並不是那樣。」
邢慕錚的臉微微泛紅,幸而他在她的上頭沒讓她瞧見。「我想看看你,我怕你死了。」那時的他不明白自己為何那樣心急如焚,現下他知道了。
錢嬌娘錯愕,「那是你自己的決定?你能控制那個蠱麼?」難道他時而是清醒的?
「我不能。平時我只能抑制它,我發現我的情緒波動越大,那個東西就越暴躁,因此我儘量讓自己平心靜氣。只是時而那鬼東西突然發瘋,大概是那蠱人操控的。惟有那一回,我想見你,它順從我的意思去找了你。當我以為自己能控制它而欣喜時,我就遭到了反噬。」
「反噬?」錢嬌娘回憶起來,的確邢慕錚的情況變糟,是從那夜開始的。原來他的狀況突變,竟是因為她。
「嗯,比先前痛苦許多的反噬。」邢慕錚冷冷一笑,「那鬼東西占著我的身體,竟還不滿我支配它。」
錢嬌娘的俏顏皺在一處,邢慕錚所說的痛苦許多,她不敢想。
「我那時雖不想死,但著實已支撐不住了。」邢慕錚低頭,輕吻她的眼角,「是你救了我。」她威脅蠱人一句句的狠話,砸在他的心頭變成永不能磨滅的印記。
錢嬌娘終於明白邢慕錚為什麼對她這樣好了。口說無憑的救命恩人,與親身經歷的救命恩人,自是不同的。她沉默片刻,「我一人救不了侯爺,是大家救下的侯爺。」
「我知道,但……」救了他的心的人,只是她。話到嘴邊,邢慕錚卻說不出這樣肉麻的話,「你居功至偉。」
錢嬌娘笑了笑,「侯爺這話說的我都臉紅了,我說話粗魯,還打過侯爺屁股……啊!」
「啪!」邢慕錚面無表情地在她翹臀上拍了一記。
錢嬌娘乾咳兩聲,邢慕錚極危險地問:「你才說了什麼?」
那大掌還在她的臀上放著,錢嬌娘識時務,乖巧道:「什麼也沒說。」其實她還問他是不是挺喜歡被打屁股,那會兒笑得真開心哩。
邢慕錚冷冷一哼,猶不解氣在她臀兒上再拍一記,繼而附身上去,粗聲命令道:「那些事全都忘了,你也都忘了。」
錢嬌娘還未回答,就被邢慕錚堵住了嘴。
***
這個生辰錢嬌娘過得收穫滿滿,那些摘下來的金葡萄,就放了滿滿的兩箱子,錢嬌娘每日都要拿出來瞧瞧,這美夢成真的事兒著實太叫人心滿意足。同時她一直懸在半空的心總算稍稍下沉了些,邢慕錚對她的坦白,讓她有了底氣。錢嬌娘一直不認為自己是這侯府的主人,她是寄人籬下的,隨時隨地就能被人趕走。如今她至少不必再擔心邢慕錚眨眼翻臉不認人,就算以後他娶妻納妾,她和丑兒也能說得上話。
錢嬌娘也不是沒想過邢慕錚興許是真因中蠱之事喜歡上她了,她這些時日還一直忐忑不安邢慕錚對她這樣好,如今總算有了由頭。但他原來不喜愛她,成了救命恩人就喜歡,這裡頭夾雜的是感激感恩,是報答也是責任。這種喜愛錢嬌娘並不稀罕,她也不知道邢慕錚能堅持多久,但她希望多堅持兩年,她丑兒長大了,屆時情薄義淡,她也不在乎。
心裡放下了一塊大石頭,錢嬌娘的小日子過得愈發愜意,春衫換成夏裙,錢嬌娘成日讀書習字,彈琴唱歌,時而打打馬球,侯府事務也在丁管家與齊嬤嬤的協助下井井有條,簡直像是神仙過的日子。
然而錢嬌娘很懂居安思危的道理,現下她雖不愁吃穿,但保不齊哪一日便缺了。她一直盤算著自己該多賺些錢,思來想去,還是想著做自己的老本行——刺繡。錢嬌娘在得到了狄清雅與邢慕錚兩大認可後,對自己的繡工提高了許多信心,她也不打算隨便繡衣繡裙拿出去倒賣,她如今心思大了些,她盯上了邢慕錚的高山柏樹圖。她想將那幅畫繡出來。
這幅畫她與邢慕錚鑑賞過多次,想將其繡出來的心思也越發地重。只是邢慕錚十分珍愛這幅畫,跟寶貝似的收著,只她與他看過。錢嬌娘本因煙蘿想看替她求了一回,邢慕錚都沒答應。
但錢嬌娘是可以到他的書房裡看的,錢嬌娘不好與邢慕錚開口,便趁他不在家的時候跑到書房去看,她畫不出來,只能憑著腦子硬記。次數多了,書房小廝告訴邢慕錚她來過書房的回數也多,邢慕錚一日去而復返,正好瞧見她撐在書桌上認真瞧畫,連他進來了都不知道。
邢慕錚雖然聰明,但也想不明白她幾乎每日來書房就為了賞畫,自己都沒這般雅興。他忍不住問了她。
錢嬌娘先是嚇了一跳,但見自己已經暴露了,只得如實招了。
「你想繡這幅畫?」邢慕錚只是愣了一愣,便雷厲風行地同意了,「那你將繡桌搬到書房來,我讓人將這畫置在你面前。」
錢嬌娘原以為自己要費些唇舌,不想邢慕錚眨眼就同意了。她倒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愛好刺繡也是好的,只是刺多了傷眼,每日得定了時辰,不能多坐。」邢慕錚道。
錢嬌娘當然點了頭。
若說是說風就是雨,邢慕錚能是頭一人。這裡話音剛落,邢慕錚就讓書房小廝去找畫架,還讓他去錢嬌娘院裡拿刺繡的東西放到書房來。
錢嬌娘反而說不出他話,只有道謝了。
邢慕錚問她:「你刺這幅畫,是想繡著玩,還是拿出去賣錢?」
錢嬌娘抬眼看他,斟酌說道:「原是想繡著玩,聽侯爺這麼一提,若是能賣錢也是好的。」
邢慕錚點頭,「你若真能繡出來,自是值大價錢。」
「真的?」錢嬌娘雙眼發亮。
「自是真的。」
錢嬌娘壓下唇角笑意,「那我試試看。」
邢慕錚拉她到榻前坐下,「你既有這個心思,不如盤個鋪子開個繡莊,你看如何?」
錢嬌娘原就是想等她打出名氣來,再看看能不能弄個繡莊,沒想到邢慕錚竟然先提了。這事兒太過順暢,錢嬌娘倒有些起心思了。好端端的,邢慕錚為什麼叫她去開繡莊?
邢慕錚似是知她心裡所想,他泰然自若道:「咱們老宅子裡不是還住著那麼些閒人,她們不嫁人,難道還要咱們養她們一輩子?正好叫她們有事做。」
倒還真跟她想到一路去了。不過她倒沒有邢慕錚這般嫌棄,只是想著能讓那些美人自食其力,總比依附男人的好。心裡這樣想,錢嬌娘嘴裡卻打趣道:「沒想到堂堂定西侯爺竟然這樣小氣,連美人也不願養,若說出去可是要掙一個鐵公雞的名頭。」
邢慕錚睨她一眼,似笑非笑,「爺早就吃了沒錢的虧,如今能進則進,不出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