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滾他丫的罷!要她去向污衊她不忠下堂的皇帝老子告邢慕錚?她倒是想兩人一齊告,誰理她去!
如此一想,就如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錢嬌娘忽覺自己可笑,她的笑容卻愈發地大,「侯爺您說什麼哪,我怎會告甚御狀,罷了罷了,我看您這會兒是誰勸也不管用了,便等您打聽明白了,我就厚著臉皮再在侯府吃上一陣!」
說罷,錢嬌娘便朝邢慕錚與謝章各行一禮,施施然走了。邢慕錚目光一沉大步追了上去。謝章下了堂來,與貓著身子的師爺面面相覷。
錢嬌娘出了衙門,還有些無事忙縮在牆角,見她出來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問她有什麼冤屈,錢嬌娘充耳不聞,徑直朝前。後一群人見定西侯黑了臉出來,全部一骨腦作鳥獸散,幾個大膽的不肯離得太遠,悄悄兒躲在暗處偷瞄。
錢嬌娘稍稍偏頭,知道邢慕錚在後邊,她沒理會,只顧往前去,邢慕錚沉臉走到她身邊,一句話也不講。錢嬌娘走快,他也走快,錢嬌娘走慢,他也走慢。錢嬌娘爽性停下腳步,他也停下。錢嬌娘深吸一口氣,繼續朝前,邢慕錚也邁了步子繼續走。
二人說起來成婚已然多年,這樣肩並肩走著,還是頭一回。邢慕錚偏頭看向錢嬌娘,錢嬌娘目不斜視。他輕嘆一聲,怒氣不再。
錢嬌娘熟門熟路找人少的小巷子走,一路仍遇上了許多人。好些個認出邢慕錚來,個個恭敬讓道,反過背與街坊們竊竊私語。
二人都跟沒事人一樣,一路默默地走到了定西侯府門前。門口的兩個小獅子張著大嘴,好似在嘲笑她似的。守門的小廝們正在門角玩笑,瞧了一眼到了面前的兩人,都嚇了一跳,「侯爺,夫、夫人?」小廝們看清嬌娘,臉色頓變,夫人是啥時候出了府?還跟侯爺在一塊兒?侯爺早晨分明是單獨出府的呀!
錢嬌娘哼了一哼,徑直上了台階,一小奴連忙為她推開正門,邢慕錚瞧著錢嬌娘進了府,才冷聲問道:「夫人如何出的府?」
小廝嚇得急急忙跪地,「爺,小的們真不知啊!」
「去查明夫人從哪個門出去的,把人給我帶來。」
錢嬌娘面無表情地回了院子,清雅迎上來,「你跑哪兒去了,一上午不見人影!」
「別提了!」錢嬌娘氣極走進屋子,拿起抱枕就往床上使勁砸,嘴裡罵邢慕錚王八蛋。清雅等她發了瘋,倒了一杯冷茶水給她,錢嬌娘咕嚕咕嚕地喝了,又自己倒了一杯,再喝了個乾淨,才將出去的事兒說了。清雅聽完,不可置信地捧腹大笑,「你跑去衙門告侯爺?哎喲,我的乖乖,這不是擺明了去順天府告聖人麼?」
「我這鄉下人怎地知道封地是個什麼玩意兒!」又沒人告訴她!
「你呀,」清雅輕點她腦門,「你可聽仔細了,封地就是天家把這片地全都賜給侯爺了,什麼都是他作主,百姓上繳的金銀糧食不到國庫,而是到侯府來的,玉州城裡的大小官員,都能由侯爺一句話罷免了。你說說,知州能幫你作主麼,他一開口,烏紗帽就不保了!」
錢嬌娘重重放下杯子,坐在那兒生悶氣。
清雅見狀,過去替她扇風消火。過了一會兒,她推推她,「你是怎麼了,叫你與侯爺和離是天子口諭,即便是侯爺也奈何不得。你只需靜待些時日,他自會放了你,你又何必這麼衝動?平日裡你也沒這麼沉不住氣。」
錢嬌娘道:「我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下去,這地方真叫我噁心。」
邢慕錚隔著屏風清清楚楚聽明白了錢嬌娘的話。那般嫌惡,那般冷情。
邢慕錚默默地退了出去,他大跨步離開了院子,走了一段又驀然停下,拳頭重重捶向圍牆。
一小廝自半月門鑽出來,跑到邢慕錚面前道:「爺,放夫人出去的人找著了,是小南門的老張頭!」
邢慕錚回了外書房,老張頭已在瑟瑟發抖地跪在了內廳。見了邢慕錚來了不住磕頭,「老爺饒命,老爺饒命!」
邢慕錚問:「你為何罔顧我的命令,私放夫人出府?」
老張頭大聲叫冤,「爺,冤枉啊!奴才真不知嬌娘、夫人,夫人是嬌、夫人是夫人,夫人她,一直與我說她是府裡頭的繡娘,她還有一個娃兒……」等會兒,那以往每日早晨都往小南門出去上學的叫他張爺爺叫得響亮的丑兒,那不就是少爺?!
「你瞧你那老眼是不是生著配相的,那就是夫人,娃兒就是咱們少爺!」丁張罵道。
「哎呀,奴才著實不知啊!夫人她,夫人她自個兒說是繡娘的呀!」
這老張頭原與丁張有些千絲萬縷的親戚關係,且老張頭本就是個實在人,丁張偷瞄邢慕錚的臉色,想幫他說兩句好話,只是邢慕錚面無表情,一點心思也看不出來,丁張小心翼翼道:「爺,這事兒也巧,上回夫人叫齊了下人,偏生老張頭請假回家去了,故而不曾見過。」
邢慕錚不說話。老張頭心驚膽顫地跪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回去,下回注意些,夫人若要一人出去,馬上遣人來報。」
老張頭連連應喏,生怕邢慕錚改了主意,忙不迭退了出去。
丁張問:「爺,便不罰這老張頭了?」
邢慕錚甩袖而起,「罰誰去。」府里的奴才連主母也不認識,該罰的不正是他這輕視妻子的丈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