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我不……」
「先收拾收拾吃飯罷。」邢慕錚打斷錢嬌娘的話。
大帥這話像是餓了,大夥連忙各自行動起來,王勇與阿大等人與李青許久不見,親熱地上前你一拳我一拳。
「你原來的屋子在哪?」清雅環視這比錢嬌娘在侯府的小院大不了多少的院子,看看她又看看邢慕錚,有些稀奇。這兩人就是在這裡成親的,還有了丑兒。
錢嬌娘指指東邊的頭間屋子,「那兒,我帶你去看。」
錢嬌娘領著清雅走了,邢平淳與李定兩個眉目勾搭上了,一個跑一個追了上去,邢慕錚負手站在院中,深吸了一口氣,院中熟悉桂花的香氣飄進他的鼻息。
他從來就沒細看過這院子,他的目光在這方寸之外,但是這裡的一草一木,他都記得。記得他迎嬌娘進門,也是在這桂花飄香的時候。
「吱呀——」是他的屋子推窗的聲音,這聲音他也很熟悉,成婚後的每個早晨,他都能聽見這個聲音。
邢慕錚扭頭望去,對上一雙清淺美目。
輕風襲來,桂花飄落。
啊,他記得。似乎回憶里的一把鎖被打開,邢慕錚記得這雙眸子。每日早晨他練武時,這雙眸子的主人就會出現在窗後,注視著他的一招一式,直至他練完一套看向她,她才會立刻閃躲開。只有一回她沒有躲,那是他即將離家的早晨,她沒有閃躲,與他四目相對,那眼睛裡……有他當時看不懂的東西。
邢慕錚的胸膛熱了起來,他猛然回神,對上的只是冷淡的一瞥,旋即那婦人便挪開了視線,給了他一個後腦勺。
嬌娘那會兒的眼神,與現下是不同的,與她照顧他時也不同。
那眼神邢慕錚後來見得多了,那是少女的傾慕眼神。她曾……傾慕於他。
「大帥!」李青的聲音打斷了邢慕錚的遐思,他收起心中的激盪,清了清嗓子,「嗯?」
李青請邢慕錚裡邊上座,邢慕錚道:「我坐了許久的馬,站一會。」他餘光瞟見李青媳婦端著一杯茶水怯生生地站在不遠處,擺手道,「我不渴……去端給夫人。」
李青媳婦彎腰一禮,往東邊去了。
邢慕錚瞧了小媳婦兩眼,他記得李青曾嫌棄過媳婦長得醜,的確也是其貌不揚,「你們兩口子,過得怎麼樣?」李青的遭遇與他倒有幾分相似,也是上戰場前討了個老婆,留了後才走。
李青聞言立即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好!我媳婦兒對我可好了,我缺條腿她也不嫌棄,還好吃好喝地伺候著我,啥事也不叫我干,就叫我當大老爺,您說我這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話是邢慕錚問的,酸也是他酸的。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聰明知道不嫌棄媳婦兒,現在人家多舒坦自在,當著被人伺候的大老爺。
「行了行了,爺不聽你說這些。」邢慕錚擺手。
李青委屈了,這不是他問他的麼?
「我讓你查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李青聞言正色,看了看東邊屋子,壓低了聲音,「大帥,這事您不叫我查,我也尋思著得跟您說說。」
邢慕錚瞟他一眼,李青繼續道:「大帥可知,這附近小娃兒,都叫這院子為鬼屋,說是裡面有鬼。」
「胡說八道。」
「是是,這自然是小混蛋們胡說,只是這鬼屋傳出的名聲有個來由。」
「什麼來由?」
李青聲音壓得更低了,「這屋子裡,死過人。」
他壓得太低,邢慕錚沒聽清楚,「什麼東西?」
「死過人,大帥,您這院子曾死過人。」
當初買這院子,爹也是找人看過的,並非凶宅,若說死人,也只有爹去世,可這算什麼死人,哪家哪戶沒個人老死病死?這個死人,莫非……
「死的什麼人?」
李青道:「屬下去查了,死的是本地的一個潑皮,名叫李顯貴,平日裡不學無術,就愛干偷雞摸狗的事兒。」
邢慕錚聞言目光如炬,「你是說……」
「奴才想著應是這麼回事,那李顯貴欺這家中沒有男人,就夜裡進來偷錢,許是被夫人和老夫人發現了,將他打死。」
邢慕錚搖頭,「嬌娘不會這麼魯莽行事。」她看似粗魯無章法,其實心裡有數,若只是偷錢財,家有老又有小,嬌娘興許會等到第二天去報官,這樣才萬無一失,除非……邢慕錚握緊了拳頭,除非嬌娘到了不得不殺他才能自保的時候。
「這屬下就不知道了,只是屬下還查出,李顯貴家裡有個姐姐,正好是當時縣官的寵妾,怕是夫人與老夫人也知道,因此恐怕縣官包庇,公報私仇,便帶著小少爺逃走了。屬下聽原來這附近的鄰居說,兩三天沒碰見夫人和老夫人出來,又聽不見小娃兒啼哭,後來有人帶著一群人破門而入,才發現了李顯貴的屍體,夫人和老夫人不知道去了哪兒,」李青道,「這事兒現在還是衙門裡一樁懸案,那嫌疑人上頭,還寫著夫人的名字!」
邢慕錚面色冷凝,他緩緩點了點頭。
李青問他,「大帥,這事兒,夫人就沒與您說起過?」按理這夫人有了靠山,又重新來了桂縣,好歹將這陳年舊事弄明白了搞清楚,也不至於還落個殺人潛逃的名頭。
邢慕錚眼裡閃過狼狽。他原先不想聽,嬌娘如今不想講。只是這近十年來,她究竟吃了多少苦?
「來來來,可以吃飯了。」李青丈母娘操著手急急忙自廚房裡走出來,原是招待客人,一昏頭忘了客人是個大老爺,李青丈母娘被自己的唐突嚇得在一旁垂手。
李青忙道:「娘,我知道了,您去忙罷。」
李青請邢慕錚入了堂屋,廳里擺了兩大桌,一桌在正,一桌在側。堂屋與邢慕錚離開時沒什麼變化,案上還供著菩薩,只是樑柱上邢慕錚寫的一副對聯不見了,大抵是不敵年歲,宣紙破舊了。
邢慕錚道:「這屋子既給了你,你們便自己安排,不必守舊,只是我們偶爾回來祭祖,有個落腳處罷了。」
李青笑道:「這屋子原布置得好,只是可惜對聯全破舊了,聽夫人說原來全是大帥您的墨寶。」
邢慕錚挑眉,「她何時與你說的?」
李青道:「就是上回您來接夫人少爺去侯爺,臨走時夫人與我說的。」
邢慕錚緩緩點了點頭,看向與李青媳婦一起走進來的錢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