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錢寶貴的確是出事了,他攤上大事了。
他昨夜徹夜未歸,今早被人發現睡在飄香閣中,地下倒著一個渾身赤裸滿身鞭痕,下身撕裂的小姑娘,已經死透了。
飄香閣是玉州青樓,但死的小姑娘小瑤不是妓女,而是妓女青翠的私生女,從小就養在飄香閣中,幹些雜活。今年才十三歲。青翠惟一的寄託就是這個小丫頭,她昨夜陪了客,天還未亮回自己屋裡,卻沒看見女兒。她那時就有些慌了。青翠不聲不響地在飄香閣找了一圈,沒能找著人。她就央著老鴇替她找。小瑤是個乖巧懂事的女孩兒,老鴇也喜歡她,也怕哪個喝醉了酒的恩客將她擄了去。因此讓人裝作送茶水一間間的屋子找,找了半天,只有一間屋子敲了半天也沒人應。青翠心急戳破窗花洞,一眼就看見赤條條躺在地下的女娃兒。她叫人硬闖了進去,抱起女兒時女兒卻早沒了氣息。青翠當場失了心智嚎啕大哭,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錢寶貴被她哭醒了,一看這狀況懵了。
青翠哭喊著叫人報官,老鴇也不敢隱瞞命案,李捕頭很快帶著人過來查案。其實案件一目了然,沾血的鞭子就在床上,錢寶貴的身上有血跡,掌心紅腫還破了點皮,顯然是細皮嫩肉的書生用力甩過鞭子造成的。屋子裡又只有兩人,門窗都是緊閉的,酒臭瀰漫,問話時錢寶貴眼中既恐懼又心虛,李捕頭雖不是神捕,但憑多年的斷案經驗,也知兇手就是眼前此人。
錢寶貴知道自己闖了大禍,他昨夜與孫白等人喝多了,他隱約記得要回去時尿急,便讓他們先走,自己去後院撒了泡尿,撞上一個不長眼的小姑娘。她罵他亂撒尿。錢寶貴頓時就怒了,想他可是小舅爺,竟有人敢罵他。因此他就強擄了她回了屋子要她伺候,她不干,他就拿鞭子抽她……錢寶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只知道自己越抽越起勁,越聽那悽慘的叫喊越興奮。後來就……
錢寶貴看一眼死不瞑目的姑娘,嚇得心肝兒亂顫。但他還知道厲害,李捕頭問他什麼,他也不講,只說自己是定西侯府的小舅爺,一個勁讓他們去侯爺叫他三姐來。旁的官宦也便罷了,定西侯府是玉州領主府,李捕頭猶豫片刻不敢亂來,先叫了人把屍體和人一齊帶回衙門,一面讓人通知了謝章,謝章在睡夢中被叫醒,一聽這事兒變了臉色,當下讓李捕頭親自去侯府一趟。
錢嬌娘與錢大富趕到衙門見到錢寶貴,他被關在夾間裡,手腕上戴著鐐銬。這已是謝章格外開恩了,不然錢寶貴早就進了大牢。
「寶貴兒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官爺怎麼說你攤上命案了!」錢大富上前顫抖打量一臉萎靡的錢寶貴,他這一路提心弔膽的差點兒沒喘過氣來,就怕兒子有個什麼閃失。
「三姐,你來了!你快叫他們把這鐐銬給我去了,晦氣!」錢寶貴卻對著錢嬌娘道。
錢嬌娘來前仔細問過李捕頭,已了解了大概情況。她沉著臉,問錢寶貴:「那個小姑娘真是你造的孽?」
錢寶貴目光閃爍,言辭卻很激烈,「不是我!姐,你還不信我!」
錢大富也道:「寶貴他從小心腸好,連只雞都不會殺,怎麼會殺人?」
錢嬌娘見錢寶貴有心虛之色,心沉了大半,她抿了抿唇,不發一言地出去了。
「三姐,三姐,你去哪!」錢寶貴扯著嗓子喊。
錢大富連忙安撫兒子,「寶貴,你別著急,三娘和侯爺大人都來了,侯爺大人已經去見知州大人了,你很快就能被放出去了!」
「三姐夫也來了?」錢寶貴又驚又喜,「他不是去了外地麼?」
「聽說是昨兒才回來的,這不,今兒一早聽見你出事了,他就與咱們一們一同來了。唉,你說你怎麼攤上這事兒!到底是得罪誰了……」
錢寶貴沒有聽錢大富的碎碎念叨,一顆惴惴不安的心這會兒才踏實了。他姐夫是什麼人,他都來了,衙門還有不放人的道理?不能夠!看來他這小舅爺果然還是極重要的,連三姐夫都能驚動親自來了。
錢嬌娘出了夾間,邢慕錚與謝章正在大堂後的辦公房內,錢嬌娘走進來,直言要去看死了的姑娘。謝章怕煞氣衝撞了弱質女流,勸解兩句,但錢嬌娘執意如此,邢慕錚與謝章點了點頭,他陪著錢嬌娘進了杵作間。
小小的姑娘不著寸縷躺在中央的石床上,身上血痕猙獰交錯,慘不忍睹。錢嬌娘一面聽李捕頭與杵作講解,一面鐵青著臉盯著那已逝去的小小生命。她還才十三歲,身子都還未完全長開,卻已成了一縷幽魂,受盡折磨而死。那個在衙門台階泣血的婦人,是她的娘親……錢嬌娘的手握成了拳。
李捕頭得知錢寶貴真是侯夫人的親弟弟,臉色就變得極為難看。若說侯夫人是玉州城的皇后娘娘,那末她的弟弟就是國舅爺!她若想保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邢侯便是對小舅子無過多關心,他對侯夫人也是極好的。這終也是一樁大大的醜事,他為了侯夫人和侯府的顏面,勢必也會將此事壓下,要麼就再找個替死鬼。那妓女便是伸冤也無門,這小小的姑娘怕是白死了。
「李捕頭,這個姑娘,真是錢寶貴殺害的麼?」錢嬌娘幽幽問。
這像是一道意味深長的問題,杵作偷瞄李捕頭,心道侯夫人大抵是想李捕頭尋理由替她弟弟開脫。
李捕頭也是這樣想的,他憋著好一會兒沒說話。他雖無能,但心中有正道,這小姑娘死得這樣慘,他若不替她說出公道,還有誰能?李捕頭知道他若說了實話,自己這捕頭之位恐怕保不了了,可是……李捕頭內心天人交戰一番,還是擲地有聲地開口,「不瞞侯夫人,錢寶貴嫌疑極大。」李捕頭說罷,一鼓作氣將自己與手下的調查都給說了,案件並不複雜,李捕頭還找到了幾個證人,看見錢寶貴去而復返,罵罵咧咧地摟著一個人上樓進了屋子,就再沒人進去過。
「屬下還未提審錢寶貴,但此事十有八九是此人所為。」李捕頭最後道。杵作聽得一頭的汗,他悄悄捅了捕頭的腰一把。
錢嬌娘聽到後頭已是面無血色,邢慕錚扶著錢嬌娘,看了李捕頭一眼。這一眼雖淡,卻叫李捕頭膽顫心驚,他低下頭去。
錢嬌娘頭皮發麻,她的弟弟竟然如此慘無人道地害死了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他是畜牲麼!「李捕頭,此事若是定罪,當是什麼律法?」
「……按律,當斬。」
錢嬌娘渾身一僵。邢慕錚將她摟緊,眼中滑過厲色。
錢嬌娘回到夾間,錢寶貴父子正焦急等著她的消息,見她進來父子倆都站了起來,錢寶貴迫不及待地道:「怎麼樣了三姐,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錢嬌娘抬頭冷冷看向這個血脈相連的親弟,她驀然地抓了他的領子,「錢寶貴,我要你一句實話,那小姑娘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我,三姐!」
錢嬌娘打他一巴掌,「你還不說實話!你再不老實,我就走了!」
「嬌娘!你做什麼打你弟弟!」錢大富急得直拍大腿,卻莫名懾於錢嬌娘的怒氣不敢上前。
錢寶貴也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他雖出身貧窮,但爹娘寵上天,哪裡被人打過?他臉上火辣辣地疼,不由得委屈地說了,「我真不知道!我就記得我甩了她幾鞭子,又要了她,哪裡知道她會死!我又喝醉了,就、就睡了!」
錢嬌娘呼吸都抖了。
錢寶貴見她表情不對,忙又道:「那賤人是妓女,那鞭子也是妓院的,不關我的事兒!是她自己命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