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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當夜一行人在驛站住下,清雅拿融雪膏替嬌娘敷她的脖子,被邢慕錚吮的印子過了一日了還沒消,錢嬌娘看著銅鏡里的紅點就牙痒痒。拜他所賜,她這兩日總要穿豎領遮著。錢嬌娘只覺自己咬他那一口還是咬淺了,不解氣。

    清雅食指滑過她的脖子,這印子她可是熟悉得很,不好意思當面與嬌娘說。

    煙蘿雨蘿又過來請安,她們每日都過來,畢恭畢敬的。錢嬌娘把邢慕錚不逼迫她們為妾的好消息告訴了她們,原以為她們會開心,誰知姐妹倆都錯愕無比,臉上看不出一點喜色。

    煙蘿白著嬌顏道:「夫人,可是奴家與妹妹做錯了什麼,叫侯爺不高興了,侯爺才不要我們?」

    「沒那回事,」錢嬌娘擺擺手,斬釘截鐵道,「是侯爺他自個兒眼瞎了,看不見你們兩個大美人。不過你們倘若無處可去,仍可與我們一路,我們這隊伍里,有好些個能幹的男兒,他們都還未娶妻,雖不至於榮華富貴,但家底還是厚的,你們若是與他們看對眼了,嫁過去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可是好的很。」

    「那是萬萬不能的。」雨蘿大聲道。

    錢嬌娘詫異看向氣憤的美人兒。煙蘿忙按住妹妹,與錢嬌娘連連道歉,「夫人莫怪,我妹妹她不懂事,還望夫人莫跟她一般見識。」  

    清雅冷笑道:「怎地,寧做豪門妾,不為平民妻?你們仗著自己貌美,就想奪了侯爺寵愛?還是在勾欄里待久了,被恩客捧得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你們以為高門大院裡的妾是那麼好當的,說好聽點是妾,其實還是個奴才。美貌能有幾時?不出幾年便是昨日黃花!」

    煙蘿雨蘿都被說得臉陣紅陣白,煙蘿跪了下來,拉著還犟著的妹妹一齊跪,她淒淒說道:「奴家斷不敢想其他,只是我姐妹二人一生飄零,不過是想找個安穩之處安分過日子罷。侯爺要了我們姐妹倆,是我們的福分,侯爺若是看不上我們,那是我們沒福!」煙蘿淚眼漣漣,看上去好不可憐,「夫人仁慈,還為我姐妹尋後路,奴家自是感激不盡,只是侯爺乃人中龍鳳,奴家與妹妹都仰慕侯爺,聽了侯爺不要我們,我們一時傷心,不知該如何是好罷了。」

    錢嬌娘叫二人起來,「你們從那地方出來,怎地還有這些想法?男人家但凡有心思納妾,就絕不是個好歸宿。我知道你們身不由己,實在沒法子只能當妾了,侯府自是好的,只是現下你們能有更好的,這才是你們福氣真正到了!你們回去好好想想,若你們執意要留在侯府,便只能為奴為婢。」

    二蘿頹然走了,清雅道:「你何必如此好聲好氣苦口婆心,我看她們未必聽你的勸。」

    

    錢嬌娘起身拿繡籃,「都是可憐人,花一般的姑娘家,能幫便幫罷。若真是想不通,我也沒法子。」錢嬌娘拿了繡品出來,又翻針線,「對了,我還有一件好事與你講。」

    「什麼好事?」清雅好奇問。

    錢嬌娘停下手中動作,抬起頭來對她曖昧笑笑。清雅被她笑得渾身不自在,「什麼好事,你快說呀。」

    「這好事呀……」錢嬌娘拉長聲調,「我可要先給你道個喜。」

    「道喜?道什麼喜?」清雅越聽越糊塗。

    錢嬌娘嘻嘻笑,清雅急得催促她,她才說道:「我今兒不是找王勇阿大聊這事兒,誰知王勇竟還看不上這對姐妹花,他說他另有心上人。」

    「誰?」清雅也愛聽這些新鮮事兒。

    錢嬌娘抿嘴一笑,「你。」

    「啊?」清雅反應過來,紅了個大花臉,「你、你別胡說。」她雖嫁過人,總歸還是個年輕姑娘家,臉皮薄,一聽有男子對她有意就臊得慌。

    「我可沒胡說,這是他親口與我說的,阿大也聽見了,他能作證。」錢嬌娘走到清雅身邊,親熱地捏捏她的肩膀,「如何,王勇我看著是很不錯的,咱們也算對他知根知底了,不如將就將就,讓我做個好媒?」  

    「你別與我開玩笑了。」清雅低著頭輕輕推開錢嬌娘,轉身輕聲道,「我嫁過人的。」

    「但你不是說是回不去了麼,他們也當你死了,你還何必念著舊情?」錢嬌娘來到她面前,「王勇挺踏實的,跟著邢慕錚也絕餓不著你,雖然不能像你原來大富大貴,但平平淡淡才是真,你聽姐一句。」

    清雅沒有反駁錢嬌娘的話,包括那句大富大貴。錢嬌娘看得出來,清雅的心有些亂了。

    清雅走了兩步,坐在床邊,她低頭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

    山楂與紅娟送來洗臉與洗腳的熱水,錢嬌娘洗了把臉,問邢平淳睡著了沒有。冬生笑道:「睡下了,一沾床就睡了。碎兒與冬生守著少爺哩。」

    錢嬌娘點點頭,將自己洗過的熱水倒進洗腳盆里,扭頭叫清雅洗臉,紅絹倒了一盆新的熱水給清雅洗了,又將兩個洗腳盆倒滿熱水,錢嬌娘道:「多謝,你們自己洗洗睡罷。」

    「奴婢們還不困,奴婢就在外頭,夫人若是洗完了,叫喚奴婢一聲便成。」山楂說罷,行了一禮就與紅絹出去了。

    錢嬌娘與清雅坐在椅上,默默地洗腳。

    清雅心不在焉地洗著腳,平日裡總嫌燙的今日也不嫌了,錢嬌娘看她越發消沉,唉了一聲說道:「我又不是逼你,你若不想,天王老子也能不嫁。我只是有些擔心你。」  

    清雅抬頭,「你擔心我作甚?」

    錢嬌娘直視於她,「你也知道我是自身難保,這趟去了永安,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萬一我出了什麼事,抗旨不遵的名頭往我腦袋上一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若到了那時候,你可怎麼辦?」

    清雅道:「你遵從了,還聽旨嫁人了,是侯爺抗旨。」

    錢嬌娘苦笑一聲,「這話兒都是大老爺們說的,我為邢家婦這麼些年,能對天發誓沒做過一點對不起邢家,對不起邢慕錚的事,可是人就能求一道聖旨,誣我不守婦道。誰會聽我一句話?如今邢慕錚又不知葫蘆里賣著什麼藥,偏要拖著這事兒。若是皇帝老爺發了脾氣,邢慕錚是大將軍大侯爺,往後若還有戰事,他定有大用處。而我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農家女,你說皇帝老爺最後會把這事兒怪在誰頭上?到頭來再給我安上一道狐媚什麼的罪名,我就算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清雅沉默了,錢嬌娘這話,並非沒有道理。

    「邢慕錚如今看重丑兒,我反而不太擔心他,倒是你,」錢嬌娘彎腰過去,拉了清雅的手,「你我雖認識的時日不長,但我真覺你我二人投緣,我也將你當妹妹看待,我就怕我出了意外,你又孤身一人。你是深閨里出來的,雖冰雪聰明,但也嬌弱,若是能有個人照顧你,那就再好不過了。你……考慮考慮?」  

    清雅反握錢嬌娘有些粗糙的手,久久長嘆一聲,與錢嬌娘道:「你自己心裡那麼苦,卻還總想著別人。」

    錢嬌娘輕笑,「我有什麼苦的,哪個農家出來的女娃能當上侯府夫人,現在還天天穿綾羅綢緞,吃山珍海味,便是時日短了些,也算是得意過了。」

    清雅也笑了,「對,你是富貴命,不會有事的。」

    清雅說完,低頭沉思須臾,半晌,她抬眸道:「我聽你的話,會好好考慮。」

    錢嬌娘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忽而聽見琴音幽幽傳來。清雅聽了一會,「有人在彈奏鳳凰劫。」

    鳳凰劫是前朝大學問家於向學所作之曲。相傳於向學年輕時是個家徒四壁的窮小子,妻子原為相國之女,二人寺廟偶然相遇,互相一見鍾情,只是相國嫌其貧寒,不願將女兒許配給他。於向學心灰意冷之際作了此曲,此曲委婉悽美,聽者聞之落淚。後來相國聽人彈奏此曲,被他真情打動,才將女兒嫁給了他。

    如今在驛站彈奏鳳凰劫的,卻是傷心難過的雨蘿。

    話說姐妹二人回了屋子,雨蘿倒頭便哭,煙蘿勸解未果,想想也覺她姐妹二人如浮萍飄泊,不知將來如何,因此也坐在床邊暗自垂淚。雨蘿哭了一場,怪起姐姐來,「姐姐天天囑咐我事事小心謹慎,不要搶夫人風頭,可是得來的又是什麼結果?侯爺在甄府收了我倆,分明對我倆有意,怎會突然又看不上我倆了?但凡相貌身段才學,我倆都比夫人強了百倍!我就不信侯爺視我等於無物,天天守著他那妻子。分明是這妒婦想了法子要趕我們走,還說什麼是侯爺看不上,真是天大的笑話!」雨蘿從未受過這等奇恥大辱。嬤嬤說她姐妹二人連去宮裡當娘娘都當得,怎會配不上定西侯?這世上又怎會有男子不愛她姐妹倆,說來說去,都是妒婦惹的禍!

    「你快別說了!」煙蘿趕忙著急打斷妹妹,「這周圍都是侯府之人,若是讓人聽了去,我們就……」

    「咱們這明琥花魁都被人玩弄如草屐了,我怕誰聽了去!」雨蘿越想越傷心,又撲在床上大哭,忽而她猛地起身,「不成,我要去找侯爺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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