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前廳里,洪泰與馬東長還在商議對策。洪泰將邢慕錚的話轉達給馬東長聽,馬東長聽了一頭霧水,「等會兒,慕錚這話是什麼意思?」慕錚既能回來,為何一定得等到那般絕境才能回來?莫非他非要等那會兒才能死心服軟?還是對錢氏有個交待,昭示他已盡力而為了?還是,他原就想趁機將錢氏除了去?不不,慕錚不是那等陰險小人。況且他若要殺錢氏,還不若遵照了旨意和離便罷了。
洪泰搖搖頭,「我也不知。」雖說不知,洪泰眼裡卻諱莫如深,若真到那一日,慕錚莫非想……
「老爺,杭相親自下了拜帖,現正在外頭等候!」管家匆匆來稟。
「快請!」洪泰與馬東長都站了起來,二人面面相覷。雖說那日與杭致一同去接慕錚,但到底他們與他不同同僚之誼,杭相怎會親臨洪府?更何況聽說太子妃生辰那日,杭相派了禁軍在永和街攔下慕錚,還說看見慕錚隊伍里有叛逆,這事後來不歡而散。杭相這會兒來,莫不要落井下石?
片刻後,杭致帶著幾個婢女僕從私服而至,依舊一身白衣勝雪宛如謫仙。洪泰與馬東長院門相迎,三人噓寒問暖著進了前廳,洪泰請杭致上座,杭致謙讓一番,終是坐了下來。洪泰命人上好茶,三人說了好些客套話,洪泰笑問道:「杭相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是有何事指教?」
「指教不敢當,本官只是因著一事煩心,想與洪大人商議商議,不想馬大人也在,那便更好了。」
洪泰與馬東長交換了個眼神,「不知杭相所為何事?」
杭致道:「本官正是為陛下軟禁邢侯一事而來。本官聽聞邢侯被軟禁很是心急,卻全然不知邢侯因何事惹怒了陛下。本官知道洪大人與馬大人素來與邢侯親厚,他又是在洪府被聖上叫走的,心想著二位恐怕知道些什麼,故而過來問一問。知道了緣由,本官才能盡綿薄之力,想辦法請陛下息怒。」
「這……」洪泰又與馬東長互視一眼,若說如今大燮朝誰最能在皇帝面前說得上話,整個朝廷上下杭致算是第一人。倘若他真願意幫忙,那自是再好不過。只是那日街上發生的事兒,又讓他們不敢多言。
「杭大人,實不相瞞,我哥倆也正在為此事發愁,就是不知道天家他因何大發雷霆。」洪泰權衡一番還是作罷,興許這事兒目前還在慕錚掌控之中,杭相真是來幫忙倒也罷了,萬一他再落井下石火上澆油,慕錚怕是真要橫著出來了。
「連二位大人也不知道?」杭致顯得很是驚訝,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樣。
馬東長見洪泰如此說,便就跟著搖頭,「不知道!」
「這可難辦了。」杭致搓搓手,「二位仁兄都不知道是為何事,那還有誰人能知?」
「這……大概只有邢侯自個兒知道罷?」洪泰乾笑兩聲。
杭致皺眉,端坐著思忖半晌,忽而一撫掌,「對了,定西侯夫人不是還在府上麼,她既為邢侯的枕邊人,當是知道些內情。」
洪泰道:「邢夫人雖在下官府中,但她只是一介女流,邢侯向來不與婦人談論要事……」
「哎呀,洪大人,這你就糊塗了,邢侯先前不與婦人談論,那是因妻子不在身邊,」杭致一副他鬍子長見識短的模樣,「本官在太子府之時就知二人琴瑟和鳴,否則邢侯也不能送半隻魚眼睛與夫人吃。快快快,快去將邢夫人請來,本官來問一問!」
「這……」
「哎呀,還這什麼這,邢侯性命攸關,怎麼還慢慢吞吞!快快快,快去罷洪大人!」
「好,好,下官這就叫人去請……」
真這麼著急慕錚,您頭天做什麼去了?洪泰突然明白過來,杭致這分明是衝著錢氏來的!
這著了道兒,話又說到這份上,他也不能不請。畢竟人還是當朝臣相,他開罪不起。現在只求錢氏機靈著說話。洪泰無奈地招招手,讓管家趕緊去後院把邢夫人請來。
~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呀願為連理枝——」
洪府後院的戲台上冠生與五旦唱得纏綿悱惻,錢嬌娘穿著緋紅復襖夾棉鑲毛邊裙,在台下鼓掌叫好,洪泰夫人和妾室陪作一旁,雖都附和叫好,卻也不約而同側目而視。自家夫君被軟禁於宮中三日未出,還有閒情逸緻聽戲的,這侯夫人算是開天闢地以來第一人了。瞧她這自在樣兒,不知道的還以為丈夫又升官了哩。
錢嬌娘嗑著嘴裡的瓜子,旁邊的小桌上已經有一堆瓜子殼了,清雅坐在她的另一側,一粒粒揀了自己剝好殼的瓜子吃。她瞟眼看錢嬌娘,見她悠閒聽戲,嘴裡還跟著哼小曲兒,不免輕聲問:「你真一點兒也不擔心麼?洪爺是天家的兄弟,也沒能見上侯爺一面,天家怕是動真格的了。我聽說再多關幾日,被軟禁的不是被罷官就是要處斬的。」
錢嬌娘拍拍手中的殘渣,「他自找的。」想起他已預料到這麼一天,還趁機給她畫了個五日的籠牢,錢嬌娘就恨得牙痒痒,她怎麼就這麼信守諾言呢,要是能像他那般死不要臉該多好。興許她這會兒都能成功擺脫他了。只是要說擔心,她也是有的,萬一邢慕錚真在五日內就出來了,那就……麻煩大了。
錢嬌娘撐著下巴,眼睛盯著台上,目光卻已游移。
「嬌娘,嬌娘?」
半晌,清雅叫她好幾聲,錢嬌娘才回了神,她用力搖頭,甩去腦海中的可怕念頭,清清嗓子對清雅道:「你還有閒情擔心別人,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
清雅不解,「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我聽王勇和阿大說,這幾日總有人半夜闖來洪府,好似都衝著我們來的。」錢嬌娘瞟她,「恐怕這裡頭就有杭家的人。」只是那另外的人,她就不知道是誰派來的了。
清雅聞言,緩緩低頭不語。
「我看呀,那位杭相很快就要來了。」錢嬌娘又抓一把瓜子在手中繼續道。
清雅猛地抬頭,「他來這兒?」
「對呀,」錢嬌娘挑眉,「這天賜良機,誰不來誰是傻子。」
這話才說完,洪夫人的管事大丫頭就帶著兩個奴婢匆匆而來,與洪夫人和錢嬌娘道:「夫人,老爺請定西侯夫人前廳議事,杭相也在,似有要事要問侯夫人。」
洪夫人驚訝不已,老爺和杭相?有要事問一婦人?
清雅聞言一僵,錢嬌娘卻毫不意外,「你瞧,說來就來。」她站起來,對管事大丫頭笑笑,「勞煩姐姐去說一聲,我換了衣裳就去。」
說罷錢嬌娘與洪夫人別過,不徐不疾地往自己暫住的院落走,在路上她讓碎兒去換上清雅上回去太子府時穿的衣裳,叫清雅在屋裡等著。清雅道:「既然李千面都做好了皮臉,不如一勞永逸罷。」
「那是萬不得已才用,不過你先去敷上也成,杭致趁邢慕錚不在之時來,不知道他又上哪一出。」
等錢嬌娘換好了衣裳,又聽得洪府的丫頭來稟,洪老爺與杭相、馬大人三人已移步後院,在靜心閣中等候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