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田碧蓮小聲嘀咕,「來就來唄,還非得整個排場。」
「你們先莫亂說,待我探探口風。」田林文囑咐一句,裝作被叫醒的模樣應了兩聲,「在屋裡哪!」
丁張推了門,錢嬌娘笑眯眯地與清雅走進來,一進門就被地下堆著的行李攔住了去路,「喲,姨媽,你這就將行李搬來啦,就這麼點兒?怎地不叫人來幫忙,這堆在這兒多不乾淨啊!」
劉英站在田林文身旁想開口,錢嬌娘又轉向丁張,「叫人來給姨父看過了麼,得了什麼病,要緊麼?」
丁張回道:「大夫來看過了,說姨老爺沒甚大礙,大概是長途跋涉給累著了,中了些暑氣,大夫開了藥方,姨老爺已經喝過藥了。」
錢嬌娘道:「姨父,你喝了藥,現下好些了麼?」
田林文沉穩撫須,嘴巴一張,錢嬌娘卻又問上了丁張,「院子都打掃好了麼?讓姨父姨媽還有表弟表妹全都縮在這屋裡,多過意不去!」
「夫人,院子才已打掃乾淨了,奴才正想請您跟姨老爺姨太太他們過去瞧瞧哩。」
「那就去瞧瞧罷,姨父,你既不舒服,便在這兒躺著休息罷,待姨媽看過滿意了,我再讓下人們來請你!」錢嬌娘豪爽笑道,一把扯過劉英,「走罷,姨媽,瞧瞧去!」
田家人一句話也沒能插上,劉英就這麼稀里糊塗地被錢嬌娘拉出了耳房,田林文被錢嬌娘下了定論,也不好擅自出來了,只叫兒女趕緊跟上去,莫讓他們娘吃了虧。
錢嬌娘一路笑呵呵地與劉英東拉西扯,劉英礙於下人們跟著耳目眾多,恐怕不好的言論傳到外甥耳里,便與錢嬌娘慈愛相對,遠遠看去,倒真是一對和樂融融的長輩晚輩。
侯府本來就大,主子又少,這東南角的院子一直沒住人,也不知是原主人誰住的,倒是頗大的一個院子,看上去有錢嬌娘的小院兩個大小,單是屋子就是十來間。丁張叫人仔細打掃了正房與兩間偏房,正房給田林文夫妻,兩間偏房給田家兄妹一人一間。丁張照了錢嬌娘的示意,樣樣都挑了最好的來。這本來侯爺的正院簡樸,夫人的小院就更別提了,馮語嫣屋子裡的全都收回來了,那庫房裡堆了一堆好東西不見天日。這會兒總算有了用武之地,窗紗是煙羅紗,妝檯是花梨木雕雲嵌鏡台,屋子裡的擺飾等物,樣樣都是上品真跡。
田碧蓮去給自己的屋子轉了一圈出來,眉眼全都是藏不住的欣喜若狂。只不過來投奔的親戚就能住這宮殿似的屋子,要是當了侯府夫人,那得有多風光。
劉英與田勇章也滿意得不得了,這看看那摸摸,仍不敢相信這是讓他們居住的。
丁張趁機小聲對錢嬌娘道:「夫人,您看這庫房也開著,不如奴才也順便替您的院子添置些東西?這侯爺病時,不是把您屋子裡的東西給砸完了……」
「本也沒什麼東西,我又住不長久,還添什麼。」錢嬌娘說罷,微笑上前與劉英道,「姨媽,您瞧這兒還滿意麼?」
劉英本喜不自禁,但看見錢嬌娘又稍稍冷靜下來,她理理鬢角,端起了長輩的架子,「滿意,自是滿意的。這都是外甥的一片孝心。」
丁張見縫拍一個馬屁,「夫人怕怠慢了姨太太,叫奴才把庫房裡的最好東西都給抬了好些出來。」
劉英笑容僵在唇邊,夸也不是,不夸也不是。
劉英本也是個心思極重的主兒,否則不會自恃貌美,拖到十九歲才嫁給中了舉的田林文。她考慮長遠怕投奔她的孿生姐姐拖垮了她,就能與丈夫商議著把姐姐家三口都趕出家門。只她這會兒著實不知錢嬌娘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她與她招招手,「錢氏,咱娘倆多年未見,我有幾句體己話,想對你說一說。」
錢嬌娘裝作聽不懂,「姨媽有什麼話,訓下便是。」
錢嬌娘在劉英心裡頭,一直是個憨憨的傻姐兒,這會只道她愚笨,聽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田碧蓮卻是個吃著碗裡想著鍋里的主,這短短一會兒,她已浮想聯翩,想起以後自己做侯府夫人的威風了,她一時得意,搶話問道:「錢氏,你的院子在哪兒?」
清雅倒抽了一口涼氣,所有人的目光都跟著挪了過去。清雅地對劉英道:「姨太太,咱們大燮朝體面的小姐,人長得不如人意些,家底清薄些,都不是什麼大事,最主要的是『規矩』二字,若是好人家知道了哪戶小姐連規矩也不知,那可決不會遣媒人上門的。」
劉英與田碧蓮被說得臉陣紅陣白。
田碧蓮仗著清雅是丫頭,罵道:「你是什麼東西,敢來說我?」
錢嬌娘忙道:「姨媽莫怪,清雅這丫頭,是侯爺從帝都帶回來的,也不知是從宮裡頭還是哪家皇親國戚里出來的,見的尊貴人數都數不過來。」
錢嬌娘這解釋雖沒頭沒尾,但正對上了劉英的路子。劉英作夢都想成為體面人,在大街上瞧見大戶夫人或小姐的轎子,都忍不住縮脖子彎腰,只差跪下了。劉英聽了一瞧清雅,果然通身的富貴氣派,小家小戶的正經小姐都比不過!
劉英因而堆笑道:「清雅姑娘說的是,我這女兒是得好好學學規矩。」
田碧蓮氣得跺腳,「娘!」
清雅似也見多了與劉英一般的人,她端著臉道:「姨太太,我說話直你也別見怪,我本來就是教人規矩的。這疼子如害子,但凡正經大戶人家,最講究的就是規矩,我還從未聽過表妹直呼表嫂姓氏的,這要傳出去,得鬧多少笑話!」
劉英連連點頭,她一面氣錢嬌娘害她娘倆出了丑,一面又擔心女兒真沒一點規矩,以後得鬧笑話。她扭頭扯扯女兒,讓她重新叫人,田碧蓮滿心的不情願,好不容易才跟蚊子叫似的叫了一聲「表嫂」。
錢嬌娘倒是大氣得很,笑笑便過了,還熱情地拉著她往自己院子去。
劉英與田碧蓮腿都走累了,才到了西邊角落見著了錢嬌娘的院子。娘倆眼睛一下就亮了,這哪裡是個主母的院子,比他們住的院子都不如。瞧瞧,這還種上地了,莫非他的好外甥連吃也不給她吃?劉英勁頭來了,繞著小院轉了一圈,嘴裡還為她抱不平,說她住的院兒太小了,不像侯府夫人氣派。
錢嬌娘笑笑不說話,丁張儘量給夫人留顏面,「這院子是夫人自己給挑選的,她說她就喜歡清靜!」
劉英可不聽管家這些場面話,她這屋裡屋外,全不像個侯府夫人的院子,說難聽點就比下人屋子大些,裡頭什麼都沒有,再說錢嬌娘穿的衣服,比她穿得都差,若說錢氏與好外甥夫妻和睦,打死她她都是不信的。劉英連坐也不坐,藉口趕著去告訴相公這個好消息。錢嬌娘也沒留她。路上,劉英悄悄問管家,邢慕錚去錢嬌娘院子裡住過麼,丁張立即想起邢慕錚發病的日子,猶豫了一下,不知該說有還是沒有。劉英心裡有了想法,更是步履輕盈,面上帶笑。
田林文回頭聽了妻子所說,更是篤定錢嬌娘定有事有求於他們,而這事十有八九就是她下堂之事,興許邢慕錚正要將她下堂,她瞧他們來,就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想以以往之事威脅他們,換取她坐穩侯府夫人之位。
「既是如此,那咱們就先下手為強,把當年的事全推到錢氏身上,反正表哥不喜歡她,一定信咱們的話!」田碧蓮道。
田林文認真想了想,擺手不可,「咱們說了,那錢氏定不甘勢弱也要說,搞不好魚死網破,邢外甥認真調查起來,咱們也都不好。況且咱們初來乍到,邢外甥也不見得信任咱們。依我看,咱們先稍安勿躁,娘子,你多與邢外甥親近親近,我看邢外甥像個孝子,你若能叫他將對你姐姐那份孝心移到你身上,何愁咱沒好日子過!」
劉英心中暗暗叫苦,邢慕錚眉眼帶煞,又通身的氣派,她一看他就怵得慌,哪裡還敢與他親近?只是這全家的期待都壓在她身上,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