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風妃閱記不清,皇帝那時候是怎樣的反應。
御醫說完之後,整個大殿中靜謐無聲,一根銀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的清清楚楚。抬眼望去,她看見李嫣驚訝的眼神,面前,不知是陽光,還是宮燈的輝煌,照的她瞳仁睜不開,微微,還帶有酸澀的感覺。
鼻子亦是,連帶心房跳動的那裡,被什麼,給填的滿滿當當。
視線有些模糊,眼眶中,分不清是冰冷,還是滾燙,水火交融的錯覺,劈啪蔓延,直至將她全身包圍起來。
身子被凌空抱起,風妃閱望著突然上升的一切,仿佛置身於雲端。她兩手落在孤夜孑肩頭,雙腿被他抱於胸前,整個身子,被舉了起來。
他的神色,雀躍、驚喜、似夢、似真,交相複雜地呈現在臉上。
旋轉,不停的旋轉……
孤夜孑以此種方式將心中的欣喜表達,手臂箍的她兩腿發抖,耳畔,有風聲飛過,快樂的呼喊。
其中,還夾雜著旁人的聲音……
「皇上……」
「娘娘……」
孤夜孑俊臉飛揚,旋轉的步子停下後,望向面面相覷的李嫣同御醫。風妃閱眼前一片暈眩,凌亂的髮絲貼在頰側,腦袋因重向後一仰,她適時攀上他肩頭。
「皇上,當心……娘娘身子……」對上突然冷下的俊臉,御醫脖子一縮,聲音使了好大勁才說出來。
孤夜孑轉過頭,在風妃閱小腹上撇過一眼,預料中的狂風驟雨並未來到,皇帝今兒心情大好,「賞,統統有賞!」
風妃閱還是感覺不真實,驚喜過後,冷靜下來,「皇上,會不會……御醫診斷有誤?」
陌辰吏明明說的清楚,自己是不能懷上身孕的。
皇帝身子一僵,抱著她的兩手使勁勒緊,半刻不肯鬆開,腦袋枕在她胸前,一雙虎狼般的眸子掃向才滿身輕鬆的御醫,那般神情……
有忐忑。
御醫用力咽下口水,「那個,皇上放心,臣敢擔保,娘娘是喜脈。」一手將額頭上的汗漬擦去,可憐一張老臉被急的蒼白不已。
「我還是不放心。」風妃閱輕拍下他的肩膀,扭頭衝著李嫣說道,「你去將陌醫師請來,還有李太醫,你先退下。」
「是。」二人神色各異,行過禮,依次向外走去。
落的太高,風妃閱只能俯瞰身下男子,她語氣似有嬌嗔,手掌握成拳,捶著他寬厚的肩膀,「瞧你,還是皇帝呢。」
「皇帝也是父親,朕有了孩子,和你的孩子。」
他不管不顧,甚至有些任性,抱著她的身子,在空曠的大殿中轉了一圈又一圈,風妃閱嬌笑連連,雙手使勁圈住他脖頸,「閱兒,你好輕,要多吃點。」
她不語,張開手臂,唇畔生笑,淡淡一點,猶如一彎新月那麼明媚,她檀口微張,能看見一排皓齒帶笑,「好,今後,我一日四餐,不,六餐,十餐……」
孤夜孑仰頭大笑,那麼明朗有力,他開懷,顫抖的胸膛,抵著風妃閱腹中的溫暖,那麼奇妙的感覺……
陌辰吏進來之時就看見二人這般,聽到動靜,風妃閱迎面望去,「陌醫師來了。」
男子嘴角輕勾,那笑,卻極為勉強,聽了李嫣事先的話,他只覺全身跌入冰窟,冷的爬不起來。極地麝香,按理說不會有任何差池,可,偏偏,卻留下這樣致命的傷口,如今,讓他怎樣去面對風妃閱呢?
孤夜孑將她放下來,雙足一落地,風妃閱將裙擺理順,逕自上前。
陌辰吏忍住想要退後一步的衝動,皇帝也在此時上前,鍵臂不著痕跡搭在她腰上,「皇后非要執意,讓陌醫師過來確定下。」
風妃閱坐在邊上,她氣色微弱,一手剛伸出去,他便肯定了七八分。
手指把上脈,不出須臾,果真如此。
「怎樣?」孤夜孑沒有耐性,催促道。
風妃閱屏息凝神,提起一口氣,久久沒有落下。陌辰吏對上二人希翼的眼神,這種時候,自己更加不可能瞞過去,神色僵硬,他壓下雙眼,腦袋,沉重點下,動作機械。
「確實,是喜脈。」
風妃閱全身一松,繃直的神經在這一刻得到緩和,如獲釋重。皇帝亦是激動連連,放在她腰上的手從方才那一刻起就不斷掙扎在握緊與鬆開之間。她由衷展顏,忽略了陌辰吏的擔慮,「這都要歸功於陌醫師。」
她真的以為,自己給她的藥起了功效。陌辰吏頓覺諷刺,太多的壓力堵在他心口,世事本就紛亂,卻還來這般意外。
孤夜孑見他沉默不語,也未追究,「今天在這的人,統統有賞。」
李嫣站在不遠處,她打心底為風妃閱高興,望著皇帝漸露陽光的笑容,她心底一直以來的不放心,在慢慢撫平。
兀自喜悅,卻也只有風妃閱發現陌辰吏的異常,她心頭被打上隱約不安,「陌醫師,你……是否有事相瞞?」
皇帝平淡的視線掃過二人,陌辰吏想也不想的擺擺手,「臣,臣只是替皇上和娘娘開心。」
與其,將事情真相告訴她,讓她日夜擔憂,還不如,就這樣順其自然。
風妃閱希望是自己多想了,既然陌辰吏這樣講,便沒有再追問下去。
回到煉丹房,他一路來都是魂不守舍,站在殿外的廊子中央,望著花色秀麗的美景,雙眼卻黯淡無光。
身畔,一道人影靠過來,陌辰吏扭頭一看,是陌修。嘴中咀嚼片刻,還是開口,「師傅。」
男子點下頭,同他站成一線,「何事心煩?」
他薄唇緊抿,氣息有些亂,陌修視線望向前,淡然開口,「是為了皇后有孕一事?」
陌辰吏微微訝然,卻並未表現出絲毫吃驚的表情,這事,如今怕是已經傳遍整個皇宮。「師傅,我還能有別的辦法嗎?」
失了信任,卻還想抱有一絲機會,這時的他,已經矛盾非常。
陌修一手搭在他肩膀上,輕拍下,「會有辦法的,該是她的劫,躲也躲不過。」莫說是沒有辦法了,就算真的有,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陌辰吏,三個月……都不用他們動手,皇后肚中的這個孩子,不足為懼。
陌辰吏站在外頭,一直到天際飄落細雨,被風吹拂過來,斜斜地打在身上,白皙的俊顏感受到寒意,凍徹心骨。睫毛被雨水覆蓋,沉重的只能覆在眼睛上,不知什麼時候,陌修已經走了,林尹遠遠望著他的背影,躊躇滿地,不忍打攪。
直到,天空巨變,風勢越來越大,地上的落葉粉塵被逐一席捲,打著圈的舞在半空中,林尹大步上前,手中的披風落上他肩頭,「師傅,變天了,回去吧。」
『啪……』
風捲殘雲,隨著風勢的變弱,斷枝鋪滿地。
陌辰吏眉頭緊皺,繼而,垂下腦袋,一聲不響的從林尹身邊經過,朝著殿內走去。冗長的披風,一角迤邐在光亮可鑑的地面上,半層褶皺,順著高起的門檻起、伏,林尹望著他的背影,心頭猶如這袍子,漂浮不定。
慈安殿內,早就接收到這個消息,西太后神色莊嚴坐在首位,堂下,站著纖塵不染的陌修。
至少,在東太后眼中的他就是這樣,一襲白色長袍,雖是而立之年,可當初的俊朗瀟灑,依舊不改。
「皇后懷孕,倒是一件大事。」西太后語氣難以捉摸,平淡的很。她心中已有把握,既然這孩子保不了三個月,她的想法便和陌修一樣,省了自己動手,到時候,白白撿來一場好戲。
她強勢一輩子,卻沒有生下一兒一女,只是對於女人來說,這喪子之痛,她亦能深深體會。
「只是,茗兒太任性,說什麼都不肯將那孩子送出宮去,如今皇上已經知道皇后有孕,當初說立太子位之事卻絕口不提,這樣下去,可如何是好?」東太后的擔慮,讓幾人沉默下來。
「送與不送,由不得她!」西太后雙目湧現狠戾,「總不能要我們二人給她陪葬,早知她這般忤逆,本宮當時就不應該將她帶進宮。」
「那接生的穩婆同那名婦人可有下落?」
西太后手一揮,頭痛欲裂,「自上次之後,本宮給了她們一大筆銀子,這下倒好,果真躲了個無影無蹤。」
「這不剛好?」東太后接口,「我們都找不到,更別說是旁人了。」
「不行!」篤定的聲音,卻是出自西太后同陌修口中,女子一語被否定,面色有些受傷,不悅地睬了他一眼。
陌修眼神溫柔,聲音,更是難得帶有暖融融的感覺,「這些人一日不除,始終是我們心頭大患,如今最不能留有的,就是僥倖。」
「對。」西太后攏下髮絲,「本宮派出去的人已有一個多月,就算她們真是躲在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掘地三尺給本宮挖出來。」
東太后閉上嘴,這種耍盡心機之事本不是她擅長,習慣了躲在西太后的身後,卻學不來她那狠戾毒辣的手段。
外頭的天,明明已是春意盎然,卻在一夜間突然下起鵝毛大雪。天氣迅速轉冷,整座皇城被白雪皚皚給覆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