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每走一步,西太后都是謹言慎行,等待她落棋的時間裡,風妃閱如受煎熬,緊緊貼合的掌心,柔膩濕滑。
東太后同茗皇貴妃站在邊上,二人的舉動,自是絲毫不差的落入眼中。
茗皇貴妃斜睨著風妃閱的小臉,只是微微笑開,而東太后,則是滿面不悅,卻又不能發作,只能悶不吭聲裝作沒有看見。
厲王爺上半身退開,卻又在風妃閱輕吐出一口氣後,再度貼上來,整個胸膛,肆意地直接抵著她後背。脊梁骨,一陣寒意竄上來,男子的雙手,間接環住她整個身子。隨著他的呼吸,耳畔忽冷忽熱,整個人在他的眼皮子低下,讓風妃閱不自在極了。
這一盤棋,下的格外費時間,好不容易遇上對手,西太后更是咬著不肯放,風妃閱暗自叫苦,趁著收回手的空餘,手肘向後,用力一擊,欲要落在他身上。然,男子早便猜准了她的小心思,借她之力,手臂跟著向後舒展,繞過一個彎後,被他輕易壓制,相握的手借力散力,穩穩落在她腰上,折過一個弧度後,落在風妃閱身前。
這一下,更為被動!
「皇嫂,你似乎不怎麼專心。」厲王爺出其不意,在她耳邊扔下一句。
深思中的西太后被打斷,抬起頭來,睬了她一眼,雖是一語未說,臉上的神情卻滿是不悅。
這隻,玉面狐狸!興許,比那狐狸還要狡猾千萬分。
「兒臣,只是一時走神。」風妃閱開口解釋,西太后聽聞,這才收回眼去。
她掙扎一下,男子再度牢牢抓著,二人的拉拉扯扯,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面前的西太后,好不容易落下一子,風妃閱這才止住手上的動作。撿起一粒白子,趁著厲王爺觀看棋盤之際,猛地聚起一股內力,在他來不及反應之前,穩穩噹噹、指尖的力,全都集在那一粒棋子上,後勁勃發。
『砰……』整個棋盤被震塌下去,白子,合著黑子,零零落落散在一起,分不清原先的謎局。
「皇后!」西太后氣的將手中的棋子一扔,雙目瞪視而來。
風妃閱借著向後退的力,一擊旁若無人般落在厲王爺腰上,「呀,母后,兒臣以為就要贏了,這不,多使了幾分力。」
「可惜了。」後頭,傳來男子的嘆息聲,夾含的笑意,明明是幸災樂禍,「母后,您就差那麼一步。」
西太后原先繃緊的臉,越發怒氣騰騰,誰都知道,這太后愛棋如命,偏偏就差一顆,這棋局便能定勝負。
風妃閱自顧下榻,不顧兩宮太后難看的臉色,屈膝行禮,「兒臣認輸。」
「哼!」西太后聽聞,氣的將身子別至一邊。
「姑媽。」茗皇貴妃見狀,趕忙上前,討好地替她錘著雙肩,「姑媽莫氣。」
風妃閱唇畔漾上狡黠,行了禮,便退出慈安殿。
厲王爺兩手撐在身側,雙腿交疊,望著一盤散沙,絲毫沒有在意。
「胡鬧!」見風妃閱走遠,東太后這才一甩袖,勃然大怒。
「母后。」厲王爺不以為然,視線跟出去。
「平日在外頭也就罷了,今日,你……」東太后一手指著自己的兒子,氣的一句話說不上來,只是瞪著他。
而西太后,則是沉浸在那盤未下完的棋局中,深陷不可自拔。
風妃閱出去時,一身輕鬆。行至慈安殿外,竟沒有見到玉橋的人影。她左右張望,須臾片刻,便一人朝著自己的寢殿而去。
右手在裙擺上狠狠擦拭幾下,風妃閱疾步行走,卻不料,在轉角處壓上一堵人牆來。
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了。
「走得這麼急,莫不是,身後有洪水猛獸?」厲王爺單腳橫在她身前,攔住風妃閱去路。
她索性也不躲開,學著他的樣將身子靠在暗色牆壁上,「可不是,就怕那東西,更為厲害。」
厲王爺聞言,雙手交疊於身前,側過頭來望著風妃閱的小臉,銀色袖口上,添加一圈虎狼裘皮,那手,隨之伸了過來。
風妃閱警惕萬分,退避三舍,雙目咻地迸射出防範來。
厲王爺的手僵在半空中,額間隱動的硃砂泛出別樣艷紅來,他低下頭,笑意從嘴角傾瀉出來,「哈哈……」
「你笑什麼?」風妃閱沉著臉,不滿中,更多的則是未知半解。
「好了。」厲王爺語鋒一轉,臉上玩味的笑也壓下,身子端正起來,眼中閃爍的認真,卻讓風妃閱更覺不安,「不逗你了。」
她呼出口氣,雙肩卻被猛地攫住,厲王爺那張美艷的臉,也湊下來。「本王錯了,方才,你還真能裝。」
風妃閱臉上的驚愣,錯愕到自己都目瞪口呆,她動動肩膀,「說什麼呢?」
「多久了,我想想。」男子蹙著眉,薄唇泛上一種蠱惑的妖媚,突地,便來上一句,「想我沒?」
「咳咳……」風妃閱被嚇得不輕,左右張望起來,反應半天,腦子裡轉過一圈後,才想出幾個老套的詞,「厲王爺自重。」
「說什麼呢?」男子將原話扔給風妃閱,伸出一指,親昵地在她鼻樑上輕刮。
風妃閱望著眼前的一幕,愣是,理不出該有的思路來。
手指落在她紅唇上,驚蟄地彈開後,風妃閱將它撥開,「厲王爺……」她語氣微含憤怒,兩眼瞪視前方。
「還生氣麼?」男子卻是不以為然,雙手依舊撐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剛才見母后都在,這不,逗逗你麼,還認真了?」
風妃閱隱約察覺出不祥,這男子,莫不是同君閱有淵源不是?為何又在人前,裝作不認識?
「怎麼了?」見她不說一句話,厲王爺腦袋再度湊上去。
風妃閱急忙伸出手去擋,將他推開一步之遙,臉上的神情,甚是疑慮,「厲王爺所說的,本宮一字不懂。」仰視的小臉望向遠處,提身便要朝前走去。
擦身而過之際,手腕卻被緊緊勒住,厲王爺也意識到事態的不對勁,「閱兒,怎麼了?」
他稱她,閱兒!
風妃閱怔忡萬分,天色逐漸明亮,來來回回的宮娥太監時有經過,她一甩手,用力將鉗在手腕上的力掙開,身子跌跌撞撞從他身邊走過。
厲王爺並未再阻攔,旋身,望著女子的背影,恨不能追出幾步。
原先的大步而去,到了最後,幾乎是一路小跑,風妃閱氣喘吁吁,一手拍著胸口,見身後的人沒有跟上,這才重重吐出口氣。腳下卻不敢有絲毫懈怠,站了會,便逕自回到鳳瀲宮。
皇宮後院內。這裡有幾座廢棄的寢殿。
大雪下了整整半個月,厚厚的積雪,將院內的一切都遮蓋住,一名身披斗篷的女子徒步而來。腳下,傳來咯吱咯吱的踩踏聲,聽著尤為刺耳。石階被掩埋,她只能站在院外,伸出一腳小心翼翼踩下去。身子一路摸索向前,那雪,及至自己腿根處。她兩手護著已經明顯的小腹,幾腳還會踩空,倒在雪地上雖不會疼,倒也凍個夠嗆。
這樣冷清陰寒的地方,她,怎麼受得了?
女子站在白雪皚皚中,紅色的斗篷將整張臉都藏了起來,一步一前行,兩排足印,深深落在後頭。
走進廢棄的宮殿內,那裡,竟是一個個土墳。簡陋的黃土,沒有一樣多餘,上頭,只是刻著一些死者的名字。
不顧及陰風陣陣,她挨個找過去,終於在一個簡單的土墳前站定,雙膝一軟,整個人跪下去,「姐姐,你讓我找的好苦。」
一塊簡易的木板,上頭用紅漆寫著『德惠妃』三字。
「她們答應我,會好好料理你的身後事,會將您移至炫朝皇陵,我真是蠢,若不是暗中派了人,我到現在都不會知道,姐姐竟一人躺在這孤孤單單的廢殿中……」女子雙手死握著那塊木板,聲音淒哀。
淚水,一點一滴融入積雪中,將那白淨化去。她身子一個傾斜,兩手埋入雪中,「姐姐,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報。我們在兩宮太后的手中,終究只是一顆棋子,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我肚中的孩子,我一定要生下龍子,不惜一切!」
她咬牙,雙手攥的緊緊的,掌心中,那雪被揉成不可思議的堅硬,隱射出女子眸中,那一汪狠絕。
「在這後宮中,失去了利用價值,不受控制的人,哪怕是自己的親人,她們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剷除。」女子喉間哽咽,言語發抖,「我不會給她們這個機會!」她狠狠擦拭下眼淚,目光緊盯著板上那三字,靜默須臾後,便撐起身子,滿面決意地轉身而去。
淒淒艾艾,摩肩接踵的土墳,依舊安詳。
鳳瀲宮內,皇帝的大小事務已經習慣到這兒來處理。施婕妤蘭花蠱已解,孤夜孑疲憊不堪的身心,總算得以緩解。
背靠著身後的鑾椅,男子眉頭緊皺,風妃閱則陪站在邊上,一手研著墨。他側臉冷峻,認真的時候,尊王的氣魄便一壓而下,手上的動作順著墨盒打著無意識的圈,「皇上,可是邊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