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王爺也有察覺?」陌修顯出幾分吃驚,訝異過後,想起自己同東太后的關係,忙斂下神色,「或許,是因為東太后失去倚靠,才會這樣。」
「不。」厲王爺擺擺手,薄唇露出幾許深意的笑後望著身側的女子,「國師你不必避諱,母后有事,大多數不會瞞著本王,這段日子,我只是覺得她行事風格似乎像換了個人,倒是同先前的西太后並無二致。」
陌修再也掩飾不住驚異,他心頭一怔,大顆大顆的汗珠自額頭上涔涔而出,「不可能,不可能……」
厲王爺眼眸深沉,月影透過稀鬆的林木間穿透而來,濃密的睫毛在他邪魅的臉上打上一排暗影,他垂下視線,聲音中透著不願接受的懼意,「我知道,母后不是這樣的,如今,她看著我的眼中少了一份慈祥,更多的,則是戒備。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事先斟酌好的,現在,我甚至害怕去慈安殿請安……」
陌修闔上眼,他的感覺,和厲王爺一樣。
「我最怕的,就是母后已經遭到毒手,而我卻喊著真兇做母后。」厲王爺側目,望著身側的陌修,「我這次找你,是想要請你幫忙,可有什麼法子能分辨出母后同西太后?」
「先前西太后有孕,後來又自縊於慈安殿內,我曾趁著蘭兒不注意時替她把過脈,並無異常。」
厲王爺聽他喚一聲蘭兒,當即便眉頭輕皺,「這並不能說明什麼,那一夜的獨處,誰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
陌修點頭同意,「如今想來,其中疑點頗多,她的很多習性,都變了。」
「母后同西太后面容一致,恕我冒昧問一句,母后身上可有何特徵,能分辨出二人?」厲王爺臉色平靜問道。
陌修神色有些不自然,但是經他這般提醒,便恍然清醒,「若她真的不是蘭兒……」
「我不想母后蒙冤,這事,我不得不求助於你。」厲王爺的意思很明了,這等事,也只有陌修能證明。
男子似在猶豫,片刻後終是點下頭,「她身上有一顆蘭花痣,這……別人都不知曉。」
厲王爺眼中一亮,「那便最好,若她真是母后,本王自會信奉孝道,若她不是……」他手掌緊握,原先翠綠的落葉在指縫間被碎成幾瓣,「休怪我讓她不得好死……」
陌修望著男子眼中的狠戾,此事不能張揚,更要找准機會,二人商議後,便朝著各自的住處而去。
厲王爺走出幾步,堅定的腳步頓住後,轉過身去瞅著男子的背影,邪肆的唇角在黑夜中肆意漾開,大掌在身側一個用力握緊,將那抹滿含它意的笑詮釋在臉上。
三日之前,慈安殿內。
厲王爺行進去請安,東太后一手撥著指套,正倚靠在藤木椅上。
「兒臣見過母后。」
「厲兒。」女子微微一笑,依舊斜躺著沒有起身,「近日來天氣轉涼,你就不用來慈安殿日日請安了。」
「那怎麼可以。」厲王爺上前,隨意地坐在邊上,兩手按在東太后肩胛處,「母后,以前是我不懂事,在外這麼多年,沒能替你分勞解憂。」
東太后一手拍著他的手背,面上知足,兩鬢中冒出幾縷白霜,「厲兒能有這般心思便最好,也不枉母后為你這麼多年。」
修長的手指在她肩胛處輕輕揉捏,東太后仰著臉,而上頭的男子則凝望著她那張熟悉的側臉。「厲兒……」
「母后,何事?」厲王爺手中一頓,腦袋壓下。
「有件事,母后一直瞞著沒有同你說。」東太后轉過頭來,神色認真說道,「這些年,你聽說過獨步天涯嗎?」
男子放下雙手,漫不經心地撫著掌心,他眉頭微蹙下,隱晦的神色撇向它處,「當然知道,獨步天涯是江湖上最大的邪教,這幾年勢力更是廣布武林,不容小覷。」
東太后點下頭,單手掀開蓋在膝上的毛毯,「獨步天涯的皇尊,名叫七袂,母后先前一直沒有同你說,他,其實是你的親哥哥。」
厲王爺跟著東太后起身,俊臉上漾起驚異,「他……」
女子點下頭,嬌小的身子站在廊檐下,「當初,你們乃是孿生雙胞胎,只是他打小便被姐姐送出宮去,吃了不少苦,為的,也是有朝一日能幫助你。」
厲王爺不解,東太后旋身,正色說道,「厲兒,母后為的,是將你推上皇位!」女子語氣凜冽,氣勢更不比男兒遜色。厲王爺聽聞,邪魅的面容撇向她,「母后,兒臣不敢。」
東太后拉下嘴角,身子轉過去之際,露出幾許嘲諷,她語鋒一轉,視眼微眯,「可惜,小七他心有雜念,母后擔心極了。」
厲王爺仔細聆聽她話中的意思,東太后語氣沉重,壓低聲音來到他跟前,「皇帝當初登基的那份聖旨已經落到小七手中,本宮三番討要,他倒好,索性連音訊都沒了。母后是怕,小七會有野心,來奪去本該屬於你的一切。」
厲王爺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他睇著身側女子,開口問道,「他是我哥哥,母后你先前為何不講?」
「當時姐姐在世,她不讓我將此事告訴任何人,知道的,就我們兩個。」東太后微嘆口氣,在邊上坐下,「母后知道,對於小七,我一直是虧欠的,可是如今,我沒有別的法子。厲兒,你必須馬上拿到那份聖旨……」
厲王爺眼中閃過一抹狠戾,他點下頭,同東太后商議了許久後才走出慈安殿。
三日之前,他便已經清楚的知道現在慈安殿中的女子,並非東太后,自己同七袂的關係,東太后一早便悄悄告知與他,只不過是瞞著西太后罷了。望著陌修逐漸遠去的背影,厲王爺原先垂下的兩手用力緊握,那雙邪肆的雙目,在男子轉身之際突然變得潮濕,他明知西太后是假,卻還是找了陌修幫忙……
他同母后的關係,厲王爺心中是清晰明了,東太后等了一輩子的人,如今……就當是遂了她的願,讓他們生死能相伴。
他知道,他一定要趁早下手,想起東太后的慘死,厲王爺頓覺胸口襲上陣陣窒悶,一路朝著宮外走去。
回到厲王府,颯爽的涼風傾數灌進來,他原先穩健的步子變得小心翼翼,推開殿門之後,迎面似有異樣傳來。厲王爺走進去,裡頭空無一人,他負手在身後,剛跨入內殿,便見一名男子佇立於堂中央,身姿挺拔地背對著自己。
他一襲黑色長衫,略顯落寞的身子在聽到動靜後轉了過去,厲王爺絲毫沒有感到意外,逕自在邊上坐下,「哥。」
七袂見他神色疲倦,便跟著坐下來,厲王爺雙手掩面,指縫間出來的聲音有些壓抑,「母后不在了。」
男子原先端著茶杯的手腕輕抖,有水漬傾斜出來,燙的虎口處微微發紅,「是麼。」
聽著他如此冷淡的開口,厲王爺鬆開手,精銳的眸子有些泛紅,直望向對面的男子,「哥,當日,死的是母后,你怎能這般平靜?」
七袂薄唇輕啟,抿上一口茶,卻覺苦澀至難以下咽,「這是她一直想要的東西。」他話說完,便從袖中抽出樣東西放在厲王爺面前。明黃色的捲軸頓時顯出幾分耀眼,「如今得到手了,拿去吧。」
望著那份聖旨,厲王爺心頭似有千斤重,「你對母后,是怨恨的吧。」
七袂不說話,坐了片刻後站起來便要離開。厲王爺見狀忙起身,「哥,西太后那邊,你要當心著點,她話中的意思,是要我們兄弟相殘,有可能會對你不利。」
「手足之間,早就相殘了不是麼?」七袂轉過頭來,孤寂的眼中,有一種說不明的希翼,「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情願什麼都不要。」
厲王爺看著他走出寢殿,七袂雖然行事怪異,但對他卻是極好的,厲王爺曾經想過,兩宮太后從小將他送出宮去,無非便是為了有朝一日的事有突變。當日,抱走的不是七袂,那就是自己。他能理解,哥哥對於常人間的親情定是十分嚮往的,兄弟三人,可在孤夜孑的眼中,七袂卻成了他的肉中之刺,朝野外的邪教之人。
看著他走出一步,厲王爺細想片刻後,還是追出去,「哥,近段日子不要輕舉妄動,皇帝正四處派人找尋你的下落。」
七袂頭也不回,雲淡風輕說道,「東西既然已經到手,我只想帶著她離開。」
厲王爺來到男子身側,「你說的是,皇后?」最後那二字,他說的極為小心,七袂聽聞後轉過頭來,一字一語說道,「她不是皇后,我帶她離開之後,就不會再回來。」
「哥。」厲王爺突然擋在他身前,「她不會同你一起走的,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回來了。」
「她只是忘記了一些事而已。」七袂依舊堅持,目光篤定,「我答應過她,去到哪都會帶著她。」
男子話一說完,便頭也不會地走了出去。厲王爺望著他隱出去的背影,神色逐漸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