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孤夜孑按在風妃閱肩頭的手,忽地收緊,五指微微用力,她一下抽回神,只見男子眼底的力不從心一閃而過,眸光間得到默契,她狀似漫不經心般起身坐在榻上。孤夜孑見她懂了自己的意思,唇畔生笑,將半身力氣壓上去,靠著風妃閱支撐。
「太后,您執意要看,如今皇上好好的,一不為我所逼,而不為他人所迫,太后您,也該放心了吧?」風妃閱頂著男子一身重量,款款說道。
東太后面色難看,先前跟著逼來的妃嬪們,如今更是一個個沒了聲響,腦袋垂在胸前,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這樣一鬧,怕是今後更沒有機會了。
西太后見皇帝確是無恙,當下不免軟下臉色,一把聲音,似笑非笑,「皇后早肯讓開,也就不會將事情鬧騰成這樣。」
孤夜孑望著風妃閱被打腫的半邊臉頰,再看這一屋子的架勢,先前所發生的一切,也就明了了半分。將她垂下的柔荑放入自己掌心,他單手掀開錦被,坐了起來,只是,那半邊身子換個姿勢,還是靠在她身上。「這是朕的意思。」
「皇上,這大半月來,你不理朝事,只顧沉浸於美色溫柔中,試問,你讓本宮怎能不急,讓文武百官,怎能不慮?」西太后見他有意偏袒,語氣,便咄咄逼人起來。
孤夜孑並未如尋常般勃然大怒,聽了她的話,摟著風妃閱的手倒是一緊,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眸,折射出清醒的溫柔。心房的位子,抵在她後背,突然有一種快速跳動的感覺,自己這一睡,竟已是大半月過去。
要想在兩宮太后眼皮子底下保住這秘密,怕是難於上青天。
風妃閱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看,皇帝這一覺醒來,似是被磨平了些許霸氣,看向她的眸子,多了幾分水漾溫和。
「讓兩宮太后操心了。」孤夜孑淡淡撇出一句話來,身子向後仰去,「當初朕只是同皇后吩咐了下,沒有料到,一件小事,也能勞煩朕的後宮禁軍出動。」
那些侍衛,早就在皇帝醒來的時候便齊數跪到地上,如今聽到這不慍不火的語氣,越發一個個將腦袋垂得更低。
孤夜孑的面色,近乎波瀾不驚,說話的語氣,也很柔。
只有邊上的風妃閱注意到他潭底的暗涌,握在自己腰間的手,因他隱忍的怒意而收緊,她有些吃痛,蹙眉的瞬間,正好瞥見皇帝轉過臉來,衝著她笑開。如此的陰晴不定,就連兩宮太后都吃不准皇帝打的什麼心思,那事先議論紛紛的妃嬪們,連同茗皇貴妃,一道跪了下去。
「皇上自認是小事。」西太后瞅著二人,「你已不是剛登基的孩子,做事,怎能這般率性而為?」
風妃閱坐在邊上,隱約,感覺幾分寒氣襲來,孤夜孑斂下笑意,一張俊顏,猶如三尺冰凍般,下方跪著的人皆是一顫,「西太后知曉便好,朕已不是當初的黃口小兒,如今的天下,是朕一人在掌權,您……還是乖乖回你的慈安宮,安享晚年吧。」他胸膛處忽的起伏厲害起來,風妃閱抓著他的一手,將身子向他挪挪,擋住皇帝的異樣。
「這話,朕已經不止一次說過。」
風妃閱見兩方相峙,皇帝又昏迷了這麼久,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擅作主張,她抿下唇,開口說道,「太后,皇上並無他意,只是長期處理朝事倦怠了,如今一概事務託交給右丞相,這些日子來,朝中,不也安然無恙麼?」
孤夜孑俊眉微揚,瞅著她的側臉,繼而開口道,「都退下吧,今日的事,朕不追究,上朝一事,明日再議。」
他一句話說絕,兩宮太后也沒有了堅持的餘地,這樣對峙下去,自己更討不到什麼好處,袖子一甩,自顧走了出去。
隨行眾人見狀,紛紛行禮後,頭也不敢抬下,一溜煙地向外面跑去。方才人滿為患的鳳瀲宮,一下,恢復了靜謐。
風妃閱神色一松,面上洋溢幾分釋然,她轉過身去,剛要開口,竟見孤夜孑雙眼一閉,整個人直挺挺地栽在榻上。
「皇上……」她驚呼,心裡,如那六月的天,剛晴朗幾分,又再度掉入冰窟,「孑……」
侍衛全數撤退,外頭聽到動靜的林尹及李嫣忙跑進來,就看見風妃閱拉著皇帝的衣袖,一個勁喚著。
「娘娘,怎麼回事?」率先反應過來的林尹大步上前,剛才在外頭聽到皇帝的聲音,二人已是心頭竊喜。
「皇上他……」風妃閱一句話未說完,便覺腰上被禁錮,她急忙回過頭去,只見孤夜孑睜著雙眼,在她怔楞之時,上半身傾起,薄唇微抿,便要采拮。風妃閱下意識一躲,皇帝撲了個空,一口親在她面頰上。
溫熱的氣息變為灼燙,這反覆無常的變數,讓風妃閱仿若置身於水火中,林尹同李嫣對視一眼,均是紅了臉,埋下頭去。
見他無恙,李嫣自是心頭大喜,看著二人的親昵,她雖有酸澀,也確感安慰。
「別鬧了!」風妃閱正色,身子退開點,「林尹,陌醫師不是說皇上中了毒,這一月期限未滿,怎會?」
孤夜孑聽完,銳利的眸子掃向下方女子,「朕中了毒?」
林尹上前幾步來,雙目盯著他虎口上的傷,「回皇上,先前,刺客來襲,那劍上卻是淬了劇毒,如今,師傅已前去找尋解藥,不出十日,便會火速歸來。民女斗膽,想替皇上把上一脈。」
孤夜孑手腕轉動下,傷口的地方,依舊泛著淤黑。他伸出手去,林尹把過脈後,臉上時憂時喜,讓風妃閱越加擔心不已,「怎樣?」
「回皇上,毒素聚在一起,所幸,沒有擴散至心房。」她收回手,心中,疑慮重重,皇帝的毒,擴散之快令人咋舌。而偏偏在襲上心臟的地方,被另一種毒給攔了下來,如果她沒有料錯的話,應該是夫妻纏!想不到,師傅當時的一念之差,如今,倒是救了他一命。
「那這毒,是還在了?」
「娘娘不用過分擔慮,師傅定會將解藥研製出來。」一提及陌辰吏,林尹的臉上便掛出安心的笑來,這世上,沒有師傅解不了的毒,有他在,什麼都不用怕。
風妃閱點下頭,她自是相信陌辰吏。今日的一幕,像是夢魘般,歷歷在目,揮之不去。她默嘆一聲,幸巧,孤夜孑醒了。
九重宮闕,這一道道,像是迷霧般,所謂的真心,又留下幾分。
孤夜孑頭微低下,淡淡的燭火,在風妃閱臉上灑上一層細膩,她是君家送到自己身邊的棋子,他有防備,亦有不信。如今……自己中毒昏迷,本是千載難逢之計,除了兩宮太后,君家,便是第一個要下手之人。
他擁上她,手掌在她肩上輕拍下,風妃閱不明所以,抬起頭來,見他只是望向遠處,也就沒有開口。摟著自己的手,加重幾分力道,孤夜孑凝望一室清冷,在這一刻,交出了半壁信任。
林尹同李嫣見狀,行過禮後,就退了出去。
鳳瀲宮內,獨留下二人。
「閱兒。」孤夜孑身子畢竟虛弱,撐了沒多久,就靠在床架上,「朕以為,做了一場夢。」
風妃閱枕在他胸前,腦袋摩挲下,「夢見什麼了?」
「夢見,有個人天天陪著朕,還給朕擦身子。」男子說著,就笑出聲來。
風妃閱抿唇淺笑,「在夢裡,你也有感覺?」
「依稀……記得。」孤夜孑半眯俊眸,說的極為恍惚。
她身子動下,一手橫過他的腰身,環抱起來,「我再也不用一個人那麼累了。」
身心俱疲,今晚,總算可以闔上眼,好好睡一覺了。風妃閱頓覺眼皮沉重,恨不能,現在就狠狠睡去,什麼都不用想。
孤夜孑一手落在她腦袋上,輕拍下,帶著幾分寵溺。
風妃閱唇畔生笑,管不得白天黑夜,就這麼俯在他胸口,沉沉睡去。這一份寧靜,或許也只有這麼一天一夜。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來的時候,林尹在外頭求見,說是陌辰吏已經歸來。
風妃閱起身,皇帝並未去早朝,准了她先前的話,一切事務依舊交給右相。
陌辰吏風塵僕僕趕過來,聽了林尹先前的話,也覺詫異,草藥均已放入煉丹爐內,就等這一味解藥。
「陌醫師,不說要一月麼?」風妃閱疑惑問道。
「趕巧在途中遇上了師傅,多虧他鼎力相助,我才能這麼快趕回來。」陌辰吏面有倦容,白色儒雅的袍角,沾落幾點粉塵。
風妃閱攙扶著孤夜孑在一邊坐下來,陌辰吏把過脈,確認沒有大礙後,這才鬆口氣。
「師傅?」皇帝皺起眉頭,「傳言,陌醫師的師傅好雲遊四海,不知,朕可否有機會見上一面?」
「皇上,師傅早前是閒散慣了,這次碰面,也實屬偶然,正巧,他說外頭的天已不再廣闊,固,正好隨了臣一道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