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翌日,西太后的屍體在林園中被發現,據當時的丫鬟所述,女子死相慘烈,面容污黑,似乎是毒發身亡,雙眼圓睜,死不瞑目。
那份聖旨被昭告天下,比對之後,發現確實是先皇遺詔,兩宮太后因頒發假聖旨而被剝去太后封號,此次叛變,其身後勢力均被皇帝藉機剷除,不留余患。
對於厲王爺,孤夜孑深思熟慮,他是主事者,一旦輕恕,必定難堵悠悠之口。
最後,剛勁的狼嚎筆揮灑濃墨,一道聖旨,厲王爺雖有罪,卻因護駕有功而免去死罪,終身囚禁於厲王府內。
推開窗子,冬天的寒冷已經在散去,撥開濃密的雲層,隱約之間,有溫暖的陽光冒出頭來。小臉輕揚,一枝梅梢上,明艷的花色含苞待放,欲要破曉怒放。
肩頭,落上男子的一隻手,她沒有回頭,而是舉起手來,將柔荑覆上去,唇畔,勾起的笑容和煦,她身子微後仰,便靠在一具寬厚的胸膛中。
風妃閱闔上雙目,腦袋枕在男子肩上,唯有這裡,才是她一生一世,想要停靠的地方。
厲王府內。
時值寒冬,北國冰封,積雪沒過了小腿肚,行走往來很是不便。
鳳攆即刻而來,落轎之時,已有人前來相迎,「參見皇后娘娘。」
布滿流蘇的轎簾被掀開,撲面而來的冷冽讓裡頭女子打個寒戰,風妃閱將擱在膝上的暖手爐交到丫鬟手中,單手把上太監的手腕,走了下去。
「王爺近來,身子可好?」
管家雙鬢夾染白霜,聽得女子這般提起,便微微嘆息,一邊將風妃閱牽引向里側,「身上的,那只是些皮外傷罷了,王爺心中大概是有了心結,如今,也只有小阿哥能近的了身。」
風妃閱一路跟著走去,昔日的厲王府,隔斷了外界的往來,顯得分外蕭條。偶爾,三三兩兩的丫鬟行走經過,施禮後,便匆匆走了個沒影。
「娘娘,王爺在書房中。」管家將她領至一座屋前,躬身說道。
風妃閱點下頭,望著緊閉起的殿門,「你先下去吧。」
「是。」
她杵立在門外,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難以面對過,柔荑輕放上去,還沒有使勁,殿門便朝著裡頭打開了。風妃閱猶豫下,在望見那抹倚在窗前的背影后,邁步朝裡頭而去。
厲王爺一襲白色長衫,肩上,是狐裘毛製成的大氣坎肩,整個人籠罩在一團陰暗中,添了幾分柔和之美。聽到腳步聲,他身姿魏立不動,直到風妃閱來到近身,這才見他轉過頭來。堅毅的鼻樑下,薄唇緊抿,看見她,男子的臉上顯然露出幾許訝異。
「厲……」風妃閱輕喚一聲,開了口,卻又不知接下來該說些什麼。
厲王爺手肘撐在窗欞上,將上半身傾出去一半,「難得,你竟還會來看我。」
風妃閱瞅著男子的側臉,她想起昔日,那個意氣風發,陰柔邪魅的厲王爺,雖然沒有幾分正經,比起現在,卻是明朗的多,「不止是我,他原先,也想來看看你。」
男子凝目,敞開的視線一低,落在斑駁的地面上,西風,有些冷,吹在人身上,不寒而慄,「我已經這樣了,他該殺了我才是。」
「厲……」風妃閱驟然出聲,語氣中帶著幾許惱怒,「你成見太深,你應該知道,七袂的死同他沒有關係。」
厲王爺直起身,挺拔的姿態轉過來,壓在女子頭頂,「我同哥哥選擇的路,不會責備任何人,當日的叛變,輸了,這樣的懲罰,我心甘情願。」
「厲。」風妃閱上前,螓首,晶瑩的犀利攫住男子那靜若止水的深潭,「你是聰明人,當日,三軍雖然有人向著你這邊,可力量懸殊,你不會預料不到,我不懂,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殊死一搏,搭上自己呢?」
「你當然不會懂。」厲王爺語氣平靜,他閃身,同風妃閱擦肩而過,「步步為營,玩的是什麼?是權術。從小,母后便告知於我,我和他,雖同是父皇之子,卻要視對方為眼中釘,肉中刺,因為,威脅他皇位的,只有我。而我想要更上一步,必須除去的,也只有他。」
風妃閱面露幾分愕然,親生兄弟,卻要比那些虎狼更為防備,這份辛酸,怕也就是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吧。
「哥哥,若不是當日死在了景夜宮內,遲早有一天,會死在自己人之手,我較他而言,幸運的多,累了,倦了,我能逃,可是他卻不能。」厲王爺還是放不下七袂的死,他面露沉痛,瞅著身前的女子,「西太后害死了母后,一方面,我要引出她身後所有的勢力,她想得到的,我都要盡數將它毀去。」
風妃閱聽聞,吃了一驚,她雙手使勁揪住男子的袖口,「厲,你怎會這般糊塗!」僅是為了對付西太后,就要將自己都賠上去麼?她搖著頭,突然懊惱萬分,早知如此,她定會將西太后中毒一事告訴他,女子蹙著眉頭,她後悔莫及,甚至,心生愧疚。
厲王爺看著被抓起褶皺的袖口,目光,在觸及她眉眼之時柔和下來,心頭,一陣不忍,他別過腦袋,將風妃閱的手拉了下去,「你當我這麼傻?當日,跟著我沖入皇宮的幾人身上,均綁著火藥,時到最後,我並沒有打算用上它們,知道,是因為什麼嗎?」
她睜著雙目,望向厲王爺旋身的背影,「因為,到了最後,我聽到他說,要救我。」
風妃閱聽著男子娓娓道來,心中,不免動容,想不到,同時的放手,才是給了彼此一條出路。
外頭,冷不丁傳來幾陣嚶嚶的聲音。她收回神,只見敞開的殿門口隱現出一抹很小的身影,爾後,急促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風妃閱放眼望去,只見一名女子彎下腰,將那窩在殿門口的孩子抱起來,語氣,帶著幾分佯裝的怒意,「才不過走開一會,你就不老實。」
孩子扭曲著身子,似乎在耍著不小的脾氣,厲王爺原先陰暗的面容在觸及那小小孩童之時,立馬凸顯出幾分明朗。女子並沒有踏進去,她小心翼翼地瞅著二人,聲音囁嚅,「王爺,是我沒有看好孩子,我……這就帶他離開這。」
風妃閱認出,那名女子正是他的側王妃,小阿哥的生母,她面容緊張,生怕厲王爺會責怪。幾步上前,孩子嚼著手指頭,晶亮的眸子滴溜溜落在厲王爺身上,等到他走近之時,便伸出兩手,要他抱。
側王妃面容一緊,臉色有些蒼白。厲王爺沉重的俊臉上拉開一抹笑意,雖不明顯,卻已足夠。他張手將孩子接過去,女子見狀,欣喜之色來不及漾開便沉了下去,「臣妾先行告退。」
厲王爺逗弄幾下孩子,在她即將轉身之時,丟下句話來,「留在這吧,等下他又鬧,我怕應付不來。」
風妃閱站在邊上,這其中,雖有幾分怪異,卻也其樂融融。側王妃面色大喜,轉過的身子側回來,眼中,激動萬分。
厲王爺將孩子抱到一邊,風妃閱杵在原處,那般融洽之下,自己只是個外人。她唇畔輕勾,對於他,風妃閱不再擔憂。風雨過後的平靜,才會更加值得珍惜。
沒有告別,她悄然退出去,水色的裙擺旖旎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面上,風妃閱螓首,向外望去,天空亮淨,積雪,已經在化開了。
厲王爺的視線,從孩子稚嫩的臂彎間穿過,風妃閱走到殿外,身影,看在他的眼中,有些瘦小,讓人禁不住想要將她擁入懷中。大掌落在小阿哥後背,厲王爺目送她逐漸遠去,直到,在眼中消失不再見。
日落西山,沉甸甸的晚霞自天際渲染而來,將每一寸土地都灑上絢爛餘暉。
竹葉青,野花紅,放眼望去,整個山頭均是那丹丹赤紅,好看極了。
一座木屋前,煙霧裊裊,身著樸素的君宜手拿水瓢,正給園中那些菊花澆水。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將那些落下的花瓣撿起後放在一邊的香袋中,她面容恬靜,挽在腦後的墨發略顯幾分松垮,左側一縷,垂在了肩頭。
身後的木屋內,女子正準備著碗筷,男子將飯菜端上來,「好了,嘗嘗我做的。」
她挽唇淺笑,望著滿桌子的好菜,「好不容易積雪融化,今兒才輪到趕集,許久沒有去集市,外面怪熱鬧的吧?」
「那是自然。」他盛好米飯,輕鬆的神色,在想起了什麼後,冷靜下來,「外頭,差點出大事。」
「怎麼了?」她頭也不抬,隨口問道。
「皇帝當日的那份聖旨,不知為何,竟落在了厲王爺手中,集市上,貼滿告示,如今厲王爺被囚禁,我送給閱兒的那把長劍,其中的秘密,也已經揭曉。」溫上一壺清酒,屋內,磁磁燃燒的火爐將每個角落都溫暖,驅趕了寒意。
女子螓首,手中的動作放下後,望向屋外,「今日看來,先皇定是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當日,他深信於我,將聖旨偷偷交由我保管,也是機緣巧合,我自認沒有這個能力,便託付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