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孤夜孑來到女子身邊,橫腰將她抱起來,「你身體這樣,怎能隨意下榻。」
施婕妤搖下頭,目光轉過去望向李貴妃,「姐姐,你說什麼呢?什麼請皇上過來,什麼病發?」
對著那無辜而不安的眼神,李貴妃如入冰窟,全身發抖,「倚葶,你……」
孤夜孑冷著臉,「李貴妃,你不該多管閒事。」
李墨不住搖著頭,原先存有的希望,卻在男子逐漸陰暗的眸中,轉為絕望。
再望向施倚葶時,那雙眼神已經不再純淨,是呵,進了深宮內苑,原來,誰都逃不脫這被染黑的結果,是呵……
李墨流著眼淚,不止為皇帝的不信,更為了她當初的一念之差,僅僅,就是那麼一個點頭的動作啊!
她睬了一眼殿中的君閱,心中,透如明鏡,拔開步子頭也不回的向遠處跑去,孤夜孑並不著急,只是盯著她的背影,一步步走去。
李貴妃匆忙回到寢殿,隨侍丫鬟見她神色焦慮,慌忙上前,「娘娘,您怎麼了?」
她一手猛的將她推開,「你出去,本宮並不想連累你。」
「娘娘,您說什麼呢,究竟出了何事?」丫鬟一聽,越發著急,剛要上前,卻被她用力推到寢殿外,「你出去,出去……」
腳步趔趄,那名丫鬟被關在外頭,她不安地捶著大門,「娘娘……」
施婕妤被皇帝抱在手中,枕在男子肩頭的視線落向鳳瀲宮內,同君閱那怨恨的眼神正好對上。女子嘴角拉開淡笑,食指在臉上輕點,收回的眸中,溢滿鄙夷。
一路上,清風徐來,那種得意,卻讓她更加心酸,她閉上眼,晶瑩滾燙,一手無意識地落上自己小腹。
她已經分不清,是該笑呢?還是該哭?
丫鬟久久放不下心,闖進去的時候,就看見李貴妃蜷縮在牆角,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皮肉被燒灼的味道。
「娘娘……」
女子抬起頭來,敞開的前襟處,猶在汩汩冒著鮮血,「我要記住,施倚葶,施倚葶……」李貴妃像是發瘋一般將近身的丫鬟推到在地,「施倚葶,哈哈哈……」
「皇上不會放過我的,不會放過我的,這件事同你無關,出去,出去……代我記住這個名字,施倚葶……」
丫鬟不明就裡,雙手使勁按住她雙肩,「娘娘,您好好看看,是奴婢啊……」
李貴妃被迫望著身前女子,視線逐漸清晰,她忽的伸出雙臂,抱著那名丫鬟,「我好後悔啊,這下,沒人再能救我了……」
「娘娘,你奴婢去找皇上過來,您不要怕……」
剛要邁出去的身子被猛地拽住,李貴妃痛苦搖頭,「不用找,皇上很快就會過來了。」
她雖然驚慌,神智卻依舊清晰,待到情緒平復下後,編個理由將丫鬟暫時遣出去。
而她的預感更是沒有錯,那名丫鬟前腳剛離開,皇帝就帶著人來了。
李貴妃將前襟扣起,轉身,面對皇帝。
孤夜孑冷著臉,只說了一句話,「朕,不想殺你。」
「皇上,臣妾沒有騙你,真的是……」
皇帝一擺手,身後太監端著托盤上前,「娘娘請用藥。」
他現在相信的,只有施婕妤,李貴妃自嘲,原來,信任竟是這般重要,「這是什麼藥?」
「喝了它。」皇帝語氣輕然,「我會命人好好照顧你。」
李貴妃強忍住眼淚,嘴角想要勾起,卻怎麼都沒有力氣,「臣妾,還要謝過皇上了。」
她端起碗來,濃黑的藥汁中,倒映出一張絕望小臉,碗底傾斜,掉落的眼淚被那碗給遮住,嘗在嘴中,苦澀的厲害。
孤夜孑看著她飲盡最後一滴,李貴妃放下手中藥碗,氤氳的視線中,最後一個對望,她戀戀不捨,男子卻已轉身而去,只留下一抹堅挺的背影,刻得她雙眸泛上痛楚。
翌日,宮中便盛傳,李貴妃一夜間發瘋,皇帝下旨,撤去貴妃封號,降為美人。
雪貴妃病逝,因其在世之時溫和母儀,故被追封為赫德皇后。
宮中,一夜間就出了兩件大事,除了李美人發瘋外,皇后也離奇失蹤於鳳瀲宮內,君家上下極力尋找,卻是一籌莫展。
關於施婕妤的關係,全部被剷除乾淨,就連替她診治的御醫亦是。
皇帝賜居景夜宮,為護起安全,便於第二日封了四妃及婕妤、美人不等,兩宮太后無處懷疑,這件大事,也就在眼皮子底下,隱瞞多年。
風妃閱仔細端詳手中聖旨,展開之後,望向皇帝。
「這就是你當初的傳位聖旨?」
「可惜是假的。」孤夜孑自嘲,十指修長扣著桌面,他目光凝重,神色異樣地瞅著風妃閱。
「假的?」女子吃驚,晶亮的瞳仁閃爍,抓著那聖旨反覆端詳,「怎麼會是假的呢?」
「別人不知這聖旨究竟有何門道,朕卻懂,父皇以前提過。」他將風妃閱手中的聖旨接過去,對著燭火,一手,指著那簽蓋玉璽的地方,他反反覆覆翻動幾下,「若是真的,這兒會出現一條盤龍,明眼很難看出,需得對著朝陽的燭火。」
風妃閱不知,這聖旨還有這般講究,「那,真的聖旨在哪?」
孤夜孑搖下頭,眼神有些落寞,「或許,父皇根本就沒有來得及立下遺詔,兩宮太后手中的那份,也是假的。」
風妃閱驚愕,望著那明黃色的布卷,瞳仁輕閃,重複道,「既然也是假的,那太后可知曉聖旨其中的秘密?」
「就算知道又怎樣?」孤夜孑語氣嘲諷,修長的雙腿擱於案几上,「歷代的規矩,聖旨交到誰的手中,誰若護其不周,那便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炫朝,居然還有如此不成文的規矩。「所以,莫說是不知道了,就算真的知曉,也只能咽下這個啞巴虧,再者,她們必然知道是朕換去了,一旦揭穿,保不准,我會將她們準備的那份拿出來,到時候可就算是真正撕破臉了。」
風妃閱驚訝於孤夜孑亦然登基的膽識,畢竟,這始終是潛藏的最大隱患,「兩宮太后手中的聖旨,你可有見到裡頭內容?」
「西太后當時別無選擇,繼位登基之人,選的是厲王爺,今時不同往日,朕看她是想當女皇帝了。」男子眼色不無鄙夷,風妃閱走到他邊上,一手被他輕輕拉過去。
掌心中被磕碰,孤夜孑一垂眸,「怎麼還戴在手上?」
「拿不掉。」風妃閱端詳著那枚奇異的戒指,「我生怕被人懷疑,特意將這花紋的一面掩在掌心中,不細看,只當我手上是枚細巧的指環。」
「可我介意。」孤夜孑拽一下,卻見它依舊紋絲不動,些毫沒有卸下來的意思。
風妃閱順著坐下,將手遞到他面前,「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孤夜孑將她的柔荑抓在掌心中,手指輕輕握住那枚指戒,「記得,我欠你一枚。」
風妃閱淡笑,溫潤的嘴角翹起,「在我們那邊,成親就得戴上戒指,相傳,這個手指的地方,有一根姻緣線,圈住了,一輩子才逃不掉。」
孤夜孑將信將疑,將她手指拉到眼前,細細端詳,「那我一定要準備個大的,把你整個手套起來。」
風妃閱小嘴微撇,用手肘在他胸前輕撞,餘光掃過那聖旨,她知道孤夜孑口中,那名在假山中相遇的女子其實應該是李嫣才對,「這麼多年來,你就那麼相信施婕妤麼?」
皇帝握著她的手忍不住收緊,劍眉微擰,眼皮卻垂了下去。風妃閱心頭一沉,敏銳的視線直勾勾落在男子俊臉上,「孑,你有沒有覺得,對李嫣有種熟悉的感覺。」
孤夜孑薄唇緊抿,兩手攬著她的腰,將她貼近自己,「有。」
風妃閱不免動容,接口道,「是聲音嗎?」
男子慢慢抬起頭來,語氣有些沉重,「是一句話。」
她靠在皇帝肩頭,並沒有追問,而是睜著眼睛聽他說話,孤夜孑並未立馬開口,仿佛在想著女子曾經說過的話,「那時候,是你剛發配,我知道中途有人劫囚,心情難免不好。到了深夜,我才敢到你的鳳瀲宮安寢,一直就害怕太早歇息,只會對著四壁胡思亂想……」
風妃閱羽睫輕扇,放在他腰際的手,用力攬住,「直到有一日,我在殿內喝酒,李嫣站在邊上陪了大半夜,我本有很多話問她,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為什麼?」她輕聲問道,並未抬頭。
「我說過,要對施婕妤一輩子好,那樣的好,不是因為她當初的身份,而是因為她這個人。」皇帝絲毫不避諱,「不管是誰,到了今時今日,朕只有辜負。」
風妃閱想要起身,卻被他按在胸前,「我記得在鳳瀲宮內,她說,天黑了,總有天明的時候,既然皇上不喜歡黑夜,何不找些事做,讓它快些過去呢?」女子動也不動,仍在想著李嫣話中的意思,孤夜孑將下巴抵在她頭頂,心頭,越加沉重,「這些話,她以為我不會記得,其實,她說過的很多,我都沒有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