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一下,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良久的沉默,風妃閱雙手解開他身上的龍袍,「早些,歇息吧。」
枕上他的手臂,二人前額相抵,風妃閱朝著他胸膛靠近,一手落在皇帝腰際。
翌日清晨,一陣清脆的啼哭聲響徹整個鳳瀲宮,風妃閱急忙起身,在李嫣的伺候下更衣洗漱,來到外殿。
乳娘滿頭大汗地哄著孩子,風妃閱見狀,將孩子接了過去,「好了,玉橋,你先帶乳娘去用早膳,等下再來伺候。」
「是,娘娘。」
乳娘行禮後,跟在玉橋的身後走出鳳瀲宮,確定二人已經走遠,風妃閱這才衝著邊上的李嫣說道,「去,將陌醫師請來,記住,千萬不要被任何人看見,尤其,是國師。」
「是。」
風妃閱抱著孩子,一手執起錦帕將他額上滲出的汗水擦去,不出一會,李嫣便帶著陌辰吏大步而來。
「臣,參見皇后娘娘……」
「陌醫師不必多禮。」風妃閱將孩子放在鳳榻上,「大清早的讓你過來,國師可有說些什麼?」
「娘娘放心,師傅他不在殿內。」陌辰吏望著風妃閱的背影,始終不解,她為什麼會對陌修如此不信任。
「那便最好。」旋身,將擋住孩子的身影退開,「小皇子終日啼哭,本宮不懂是病了還是正常反應,還得麻煩陌醫師。」
風妃閱看著他走上前來,亦步亦趨間,馥郁的藥味香醇淡雅,一如男子的氣質,溫潤有和。陌辰吏解開孩子身上束著的襁褓,孩子的脈搏虛弱,兩指放在他纖細的手腕上,診斷片刻後,搖了下頭。
「怎麼了?」風妃閱欠身上前。
「從脈相上看,並無大礙。」陌辰吏收回手,那孩子被解開束縛後,雙手雙腳一下活絡起來,風妃閱低頭瞅了一眼,莫非,是自己多疑不成?
只顧自己玩耍的孩子,在陌辰吏起身之際,卻突地抽搐一下,很快的反應,卻還是沒有逃開他的眼睛。
急忙坐下身來,陌辰吏一手將袖子掀起,原先舒緩的神色,在瞬間緊繃,風妃閱瞧著他的面容,寬袖中的手,也隨之緊攥而起。
將小皇子的衣服全部解開,陌辰吏雙手拇指按在他腦門上,孩子骨碌著晶亮黑澈的兩眼,小手抓著自己的袖子,喉間,像是一個打嗝,全身再度抽搐。
這樣的事,並非偶然,他掌心慢慢移至小皇子的胸口,十指在手背上交叉後,按了上去。心跳,越漸清晰,風妃閱索性在榻上坐下來。孩子周身一個顫抖,陌辰吏相握的十指揉成拳,慢慢縮回來。垂下的眼帘睜開,直勾勾望向風妃閱。
她一下接住男子眸中的難以置信,那般錯愕,甚至,還帶著幾分驚懼,究竟是什麼,能讓陌辰吏惶恐成這般?
「陌醫師……」風妃閱想要詢問,但見他瞥了身後的李嫣一眼。
她頓覺萬分不安,好不容易平復下面上神色,「李嫣,你到外面去守著。」
「是,娘娘。」女子掩下擔憂,望了一眼榻上的小皇子後,唯喏退出鳳瀲宮。
「呲……」火燭燃盡的聲音傳來,隱約,暗香浮動。破曉的殘陽透過窗子照射進來,越發顯著男子的背影堅挺而勁瘦。
風妃閱雙腿曲在榻前,旖旎裙擺鋪滿整個陰寒的地面,鳳瀲宮的氣氛緊窒壓下來,仿佛在二人中間隔了一道牆。
「有話不妨直說。」忍了片刻,風妃閱額黛微擰,天生的直性子使得她來不及等陌辰吏開口。
男子頷首,神色猶豫幾下,望著風妃閱眸中的迫切,輕聲說道,「小皇子,得的應該是心疾。」
心疾……
風妃閱目光放柔,榻上的小皇子除了消瘦些,本該同其他孩子一般頑皮,她凝視片刻,見陌辰吏面色灰敗,隱約,覺察出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嚴重麼?」
他深邃的兩眼中,最後一點光亮亦消失殆盡,風妃閱驀地一緊,看著他薄唇輕啟,「小皇子的心疾,是從娘胎中便落下的,但凡醫書再高明之人,對這……卻只有束手無策。」
風妃閱再次望了那孩子一眼,所謂心疾,應該就是心臟病吧,若是放在現代,或許只需一個手術並能痊癒。她攏起孩子的前襟,十指輕而柔的一顆顆將那盤扣扣起來。陌辰吏頎長身子一跨,三兩步來到屏風前。
「這個孩子……」
風妃閱並未回頭,取過錦被剛要蓋上。
「小皇子得的心疾,是遺傳而來。」陌辰吏雙手背在身後,面向殿外的臉,陰晴不定。
她手中的動作僵直,握住被角的勁道,慢慢收攏,掐出一方皺子,「莫不是,皇上同茗皇貴妃中,有人患有心疾?」
緊張的一身冷汗涔涔而出,風妃閱視線卻依舊落在小皇子身上。
陌辰吏轉身,見她身子半彎下,有力的步子便上前來,「皇上同茗皇貴妃的身子並無大恙,若真有心疾,過去的一次次診斷中,我不可能遺漏而不發現。」
陌辰吏的一句話,無疑是當頭棒喝,驚得風妃閱毫無招架之力,全身癱軟。目光虛無地落在那張小臉上,卻是,越看越陌生。
「你的意思是說,他……」
吞在喉中的話,難以啟齒,風妃閱怎麼都不敢想,「他,並不是皇上的孩子?」
陌辰吏面對她詫異的神色,突來巨變,讓她一下子難以接受。
「這事太過蹊蹺。」風妃閱搖著頭,一下,從孩子身邊退開好幾步,「怎麼會這樣……」
陌辰吏扶著她,手掌貼在她背後,此番情景下,最重要的,便是冷靜下來。
「如今,我們唯一能確定的,便是這孩子並不是皇上骨肉。至於茗皇貴妃那,只有兩種可能,其一,這孩子是她的,那她所犯下的,便是淫亂後宮的死罪。其二……若這孩子是被掉包而來,那皇上的孩子,恐怕……」
風妃閱全身戰慄,順著他的思路,不敢再往下想一步。
柔荑不由自主抓著男子的手腕,她轉過身,清亮的眸子抬起,望向陌辰吏潭底,「你是不是想說,恐怕已經……」
話到嘴中,卻同他一樣,說不出來。
陌辰吏反手將她的柔荑包入掌心,另一手,落在風妃閱肩頭,突來的重量,猶如千萬斤重,「林尹先前說過,茗皇貴妃產子之時,兩宮太后只留了一個穩婆,其餘眾人全部被遣在殿外,這樣看來,太后應該是知道的,說不定,此事更是她們一手策劃。只不過這些時日,宮內的人全被蒙在鼓裡。」
聽他這樣一分析,風妃閱原先亂了的思緒重新接上,可,陌辰吏所給的震驚,還是讓她怔忡不已。
「此事我不會說出去,這是一個重要的契機,一旦找到證據,便是你將茗皇貴妃置於死地之日,兩宮太后權勢再大,若真有牽連的話,註定逃不得罪責。」陌辰吏輕拍下她的肩,風妃閱最大的敵人無疑便是太后,如今,她手中等於握了一顆重要的棋子,關鍵,就看她怎麼使用。
她答非所問,卻是吐出一句,「這孩子的事,你敢確定?」
「千真萬確!」陌辰吏一口咬定,目光赤誠而認真。
風妃閱雙眼掠過朦朧晶霧,早晨的陽光打在臉上,寧和安靜,睫羽撲扇,事實一旦被擺出來,皇帝要面對的,不光是這孩子問題,最重要的,卻是自己親身骨血的……九死一生。
「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找到證據。」她極力冷靜,小臉微側,睬了榻上的孩子一眼,「若他不是皇子,我斷不能將他留在皇上身邊。」
「兩宮太后心思一向細密,想要找出遺漏下的證據,我怕很難。」陌辰吏搖下頭,將心中擔憂說出來。
「事實擺在眼前,我們要的,只是時間罷了。」風妃閱雙手疊在身前,「兩宮太后以為,可以借著皇子的誕生而鞏固其身後地位,殊不知,正是這種貪婪,給她們自己埋下了最大的隱患。」
她本顯黯淡的眸子,逐漸閃耀起來,「就算動不了太后,至少,可以將茗皇貴妃拉下來。」風妃閱心思周密,卻在想到皇帝那張孤傲的俊臉時,再度暗沉下去。
她想到了皇帝小心翼翼抱起那孩子時的笨拙,更想起,他說,將那孩子給自己撫養時的溫柔。
每一個動作,那都是初為人父的第一次嘗試。
雖然,不夠合格,卻足以令人溫馨感動。
雙手遮住面頰,這個秘密,她遲早要捅破,現在想來,已經是難以啟齒。她越發不敢往後想,真要到了那麼一天,自己要怎麼開這口。
「陌辰吏……」風妃閱喚著他的名字,目光有些遲疑,「答應我一件事。」
何時起,她的開口,她的每一次請求,於他來講,已經成了理所當然。男子問也不問,甚至,都沒有選擇考慮,他的每個點頭,實則,都是有力的承諾。
陌辰吏盯著風妃閱面無血色的小臉,想也不想的,將頭點下來。
她不得不防,「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包括國師。」陌修同東太后的關係,風妃閱一直暗中觀察,這事牽扯甚多,其中的利害,陌辰吏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