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自小,她便是孤兒,長到這麼大,唯一的朋友就是清音。她們的性子本是天壤之別,卻出人意料的投緣,而自己,已經習慣於冷漠地對待一切了。
她投眼望去,遠遠地便望見前方一股濃煙順著風勢被吹了過來。雖然距離隔的很遠,但那嗆人的氣味還是一下子鑽入人的鼻翼間,揮之不去。「咳咳……」風妃閱忙的雙手掩起,眼睛被熏地酸澀難耐,泛紅地透著幾分潮意。
身後,傳來了連綿不絕地議論聲,她只覺靠著的胸膛猛地繃緊,下一瞬,便勒緊馬韁策風跑了過去。被鐵蹄揚起的風沙全部朝著風妃閱襲來,灌得個滿頭滿腦。
沒多久,馬兒便再度停了下來,她將雙手從臉上移開,眼前的一切卻讓她瞠目結舌,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
仰望而去,城牆上硝煙四起,被折斷的旗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城樓上方,有的,已經被燒毀了一半,掛著那灰燼的尾端,隨風逝去。這些還算不得什麼,風妃閱舉目望去,只見那斷垣殘壁上,掛著死傷無數的戰士,呻吟聲、痛呼聲此起彼伏。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仗勢,就算是在電視上,也不會如今日這般震懾人心。
戰爭的味道,帶著死亡地陰冷氣息,步步緊逼過來,她秀眉微蹙,望向身前的地面。那裡,亦沒有倖免,戰士們的屍體躺了一地,存活下來的人正一具具搬運著,將他們堆放在一起。磕磕絆絆的軍用遺骸狼狽的零落在四處,濃郁而腥稠的血,沒落在黃沙古道上。
本該是涼爽的天氣,卻被這已經熄滅的戰火給烤炙的炎熱不堪,額頭上面,一下就冒出了斗大的汗滴,青石板鋪制而成的地面上,血漬依舊蜿蜒。一條條隙縫間,全都鑲嵌了那瑰麗的血色,一人搭著一人,一人拖著一人,迅速的,將馬蹄下的大道染紅。
「將軍。」正在輕點人數的副將見到馬背上的君隱,大步跑了過來,跪倒在身下,「屬下無能。」
風妃閱只覺放在自己腰上的手猛地用力握緊,她跟著全身緊繃,君隱那冷靜中夾雜著怒意的聲音便從腦後傳了過來,「怎麼回事?」
「回將軍。」那名副將雙手抱拳,一臉憤恨的抬起了腦袋,「將士們遭到了臨朝的突擊,對方必是料定了將軍帶兵出城,才會來這一擊搏命偷襲,我朝將士……死傷無數。」
君隱居高臨下的睨視著一地的傷員,語氣依舊冷淡無味,「好好地安頓好已故的將士們,一切按照慣例行事,這臨朝,遲早有一日會是我炫朝的囊中之物。」
這樣的死傷,於他們而言似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風妃閱將落在他處的視線收回,她兩手抓著馬鬃,忽地,便覺著腳踝處被什麼東西給拉住了,一股勁道拼命得想要將她往下拽。她十指用力的緊抓著,身子傾斜著朝著地上望去。
「喝……」她驚得倒呼一聲,入目得竟是一張布滿血漬的臉,高仰起的頭顱,憤恨的盯著她身後的君隱。從服飾上來看,應該是敵國的戰士。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腳踝處直傳到她的心底。那緊緊握著自己的五指,似在顫抖般,越勒越緊。
畢竟是第一次遇上,風妃閱膽子再大,也禁不住反胃的抬腿掙紮起來,「放開。」
身後的君隱見狀,淺笑著湊近她的耳畔低語,「這樣的事,說不定以後遇見的就多了,要不要我幫忙?」
風妃閱一語不發的瞪了那幸災樂禍的男子一眼,她腳收起使勁踹了好幾下,對方卻始終不肯鬆開手。
「浪費時間。」君隱語氣咻的一冷,一手彎向馬背上的劍鞘,唰的提劍便用力揮了下去。
「啊。」伴著一聲悽厲地慘叫聲,風妃閱只覺腿上鬆了一下,那勁道卻並未過去,被濺起的鮮血,霍地噴射在了二人的身上。
灼燙地感覺,順著她淡薄的休閒褲一路下移,她試著將腿抖了一下,腳脖子的地方,隨著她地晃動而加重了幾分。風妃閱心跳加速的朝著下方望去,果不其然,那戰士的一條手臂被削斷,五指卻還緊緊抓著自己的腳踝。她杏目圓睜,猛地別過了腦袋。
「求我。」戲謔的聲音,再度靠近,「你開口,我就幫你取下來。」
自大的男人。她心裡一陣冷嗤,右手伸進口袋中掏出一把精緻的水果刀。彎腰,在膝蓋上方戳了一個小洞,兩手用力的向著邊上猛地拉起,『嘩啦』一下,那褲腿便被拆了下來。腳脖子被握住的地方,開始越收越緊。風妃閱只覺全身的血液都灌至頭頂,她強忍住不去望一眼,手中的刀子再度舉起,一划,便將下面半截給拉下去,覆在了那緊抓著自己的手臂上,尖刀用力的插入腳踝處的隙縫,用力將它給挑了下去。
幾下動作之後,心裡雖是有著不可避免地害怕,卻依舊臉不紅氣不喘得將刀子放回了口袋中,兩手再度抓住了身前的馬鬃。
「呵。」身後的君隱望著她露在外頭的一截小腿,眸中的笑意愈漸加濃,晶瑩的象白色晃得他瞳仁一閃,回頭,朝著後頭趕上來的隊伍一揮手,「去絡城。」
「是,將軍。」
長排的馬隊,自血漬斑駁的道上碾了過去,兩邊,凌亂不堪的散落著被踩爛踐踏的瓜果蔬菜,以及各式擺設玩意。士兵們正在清理著戰場,風妃閱望著那些百姓的屍首毫無招架之力地橫躺在地上,她暗忖,在不久前,這裡應該是一個熱鬧的集市。耳畔,仿佛能聽得見那一聲聲喧囂地叫賣聲,那種熱鬧卻在頃刻間被戰爭所洗禮,成了一片死寂。
順著馬兒的步子一路向前,沙漠的邊緣,是一排排破舊的土坯房,有的被硝煙燒去了大半,到處都是黑蒙蒙地焦糊落敗。
駛過一長條古道,轉眼間便來到了一座城樓前,風妃閱抬眸,只見城匾上洋洋灑灑的書寫著『絡城』二字,黑色的字體剛勁有力,她還來不及細細地打量,馬隊就進了城。
豁然開朗的視線,呈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座巨大的吊腳樓,上面架空著幾座玄鐵牢籠,隱隱的,還能望得見那囚籠中,大大小小均勻的布滿倒置的鐵鉤。玄鐵間的距離,只夠籠內的人伸出一隻手去,憑空曝露在人前地恐慌,被這屈辱的構造給發揮地淋漓盡致。
「閱兒,看清楚了麼?」身後的君隱舉著手中的馬鞭,將她的視線帶過整個絡城,「這裡,就是君家的所有物,絡城。」
風妃閱從未見過一座空城是這般詭異的,沒有往來的百姓,更沒有吆喝的熱鬧聲,放眼望去,那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城內,只有一條通道。
君隱率先下馬,雙手剛要纏上風妃閱的腰,便被她一手推開,自行從馬背上躍了下來。
「將人全部帶上去。」君隱不以為然的朝著後頭命令道,他將手中的馬鞭交到小廝手中,逕自朝著城牆上走去,「過來。」
風妃閱跟在身後,兩人拾階而上,來到城牆的最高處。
居高臨下地望著城下的一切,那馬車上的牢籠被依次打開,士兵們粗魯地將抓來的俘虜從籠中拽了出來。有人慢上那麼幾拍,身上便挨上火辣辣的鞭子,一時間,哀哭求饒聲絡繹不斷地傳入二人的耳中。
「絡城,是我們北方炫國最大的奴隸市場。」邊上沉默的君隱插入一句話來,「這些俘虜,就是我們君家最賺錢的奴隸,走散的親人可以借著此處相逢,但必須得有足夠的銀子。凡是打上絡城標記的,終身,便要為奴。」
而君隱並沒有說,所謂的絡城,其實是周邊國家的公用據地,如今卻成了炫國的所有物,在強大的統治下,建立起黑暗骯髒的囚刑之地。炫國君主,有著最殘忍的手段,最暴虐的戾氣,自從接位之後,便不斷的拓展疆野,邊國間更是紛爭不斷,民不聊生。仿佛他的出生,就是為了征服、馴化他人。
這一切,風妃閱並不知情,而就是在不久的將來,都會一一應驗在自己的身上。
那些個從籠中拉出來的俘虜,一個個被強行帶至吊腳樓上,男女老幼各自分開,歸入不同的牢籠中。
城牆下,一名侍衛蹭噌蹭地跑上前來,在君隱身邊跪了下來,「將軍,皇上馬上就要到了。」
「知道了。」他轉身,拉著風妃閱的手,將她帶入了一間空置的屋子,「呆在裡面別出來,要是讓皇上看見了,你的下場,怕是比那些女奴都不如。」
「我不會出去的。」她望著城下的眾人,搖了搖頭,那被關起的城門,在歡呼聲中打開了。
君隱聽到身後的動靜,便疾步走出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城樓上,風妃閱才跟著跨出屋子,想要自己老老實實地待著,門都沒有。
她選了一處視野寬闊的平凹口,整個身子蹲了下來,兩眼緊盯向那大開的城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