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濃密的睫毛投下一排剪影,風妃閱擄下髮絲,「放心吧,君隱已在回至炫朝的途中,私逃脫身。」
「真的麼?」君宜回過頭來,臉上神色難掩興奮。
風妃閱點下頭,皇帝已經下令全速緝拿,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最該擔心的,就是你自己。萬一在途中分娩,該如何是好?」
「途中?」君宜不解,身子隨之轉過去。
風妃閱斂下擔憂,卻聽左側牢房傳來一陣譏笑,女子的身影從角落中爬出來,「想不到,皇后也有這樣的下場。」
她仔細端詳,只覺幾分面熟,凝眉細想片刻,竟發現那人竟是李美人的貼身丫鬟。怪不得,事後她久尋不到,原來是被關入了死牢,「你為何在此?」
「還不是因為你,本是一樁陳年舊事,你卻偏要執意追查,害死了李美人。如今,更害的我深陷這暗無天日的死牢中,這下倒好,把你自己也送進來了。」女子語氣哀怨,襤褸不堪的囚衣磕跪在地上,看來,是一早就被關在了這。
「關於李美人的死,我亦是心中有愧。」風妃閱仰起下巴,話語真誠。
女子咽下原先的咄咄逼人,她輕嘆口氣,身子癱軟,斜靠在牢籠上,「這樣死了,倒也是解脫,我侍奉了李美人一輩子,她活的太苦,太累。每天,都是在惶恐難安中度過,甚至,連安穩的覺都不能睡上一個,每日每夜,噩夢纏身。」
風妃閱身子直起,尤為不解,「為何?」
女子微微一笑,髒污的小臉展顏,「都是將死之人,我也不妨老實告訴你。李美人身上所刺之字,是一個人的名字。」
風妃閱早便知曉,她並不開口,等著女子往下說。
「我打小便跟著她,在宮外的時候,我們便情同姐妹,李美人出身並不好。她性子溫和,待下人寬厚善良,那時候,也算是寵幸一時。」風妃閱見她出神回憶,禁不住想要靠過去,身後的君宜忙抓著她袖子,「姐姐,不要去。」
她一手在她手背上輕拍幾下,示意她放心。
身子挪到另一邊,女子並未察覺,逕自說下去,聲音從原來的平靜轉為顫抖,兩個小手也緊緊攥起後放在膝蓋上。「可是有一天,卻都變了。我還記得,那天下著很大的雨,嘩嘩的聲音,像是拿著盆子倒下來一樣,李美人一整天沒有身影,我找遍了所有地方,剛要出去稟報皇上,卻見她魂不守舍的回來了。身上,全部被淋濕,那時候,天氣很冷,她雙手緊緊地抱著雙肩,我上前同她講話,可她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濕噠噠地走進殿中。」
「完了,完了……」
「這是她一直重複的那句話,我當時並未多想,伺候她沐浴更衣後,李美人卻遲遲不肯就寢,呆坐在榻沿,一個勁反覆說著,完了,完了。我被嚇壞了,剛要上前抱著她,卻被她用力推開。自此之後。李美人就像是丟了魂一樣,誰都不知道,那個雨夜究竟發生了何事。期間,皇上也來過幾次,見她這幅模樣,也就更加冷淡,直至最後,就再也不來了。」
「那,你就沒有問過麼?」風妃閱來到她身邊,中間,只得著幾根加固的枯木。
「我問了。」女子仍舊陷在回憶中,「我說,李美人,有什麼話,您不要憋在心裡,同奴婢說說,說不定,我能為你分憂。」
「她當時聽了,似乎也回過了神,卻是一個勁的流著眼淚,她說,那天,我不應該出去,我為什麼不好好呆在殿中,為什麼,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我急欲追問,我問她,看見了什麼,她呆呆的望著我,雙手突然捂起耳朵,說,完了,完了……」
「完了?」風妃閱凝思,看來,李美人身上定是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後來,又是怎麼烙上那個名字的?」
「那天,事隔已久,她情緒時好時壞,我一直不放心,可就是出去那麼一會,回來時……」女子說話的聲音中,傳來哽塞,眼角已經濕潤,「當時,剛走進大殿,就看見李美人痛苦地彎在地上。空氣中,帶有燒灼的味道,她雙手拉著前襟,表情很是痛苦。當時,我嚇得口不能言,就見她胸口處一塊血淋淋的傷口已經烙上去。」
女子闔上雙目,風妃閱並未打擾。
「我連番追問,她到底為何要這樣做,可是李美人卻說,這烙上去的,是一個人的名字,施婕妤!我當時不解,想要去將御醫喚來,卻被她拉著,她說,皇上馬上就要對自己下手,今日的一切,全部都是因為施婕妤,她不要忘記這份仇恨,故而,將她的名字烙在身上,即便哪一天,自己神智不清了,她也要讓自己記住這刻骨銘心的恨。」
「自始至終,李美人都沒有說出是何原因麼?」風妃閱側目輕問。
女子搖下頭,「沒有,她隻字未提,可就在她做完這一切的第二日,卻真如她所言,出事了。」
「出了何事?」風妃閱一驚,趕忙問道。
「皇上差人送了一碗湯藥過來,說是,給李美人補補身子。」她語氣停頓下,聲音沉重,「可,李美人像是一早便有察覺,說什麼都不肯喝,最後,是被來人給強制灌下。他們前腳剛走,後腳,李美人就瘋了。」
風妃閱斜靠在邊上,陷入沉思,女子腦袋枕在膝蓋上,蒼涼說道,「皇上留了李美人一條命,卻將她的心給禁錮起來。瘋了,便什麼都記不住了,她常常會問我,自己的身上為什麼像是被人咬了一口,我說,那是一個字,是人的名字。她問,是誰……」
女子哭出聲來,「她已經忘記了,我沒有再告訴她,既然這樣,就不要再記起,好好的活下去。」
地牢中的日子,分不清是白晝還是黑夜,同她們相伴的,也只有那幾盞昏暗的油燈。
風妃閱靠在邊上,每個時辰,都有被拉出去的囚犯,生與死,在這裡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有的人,平平靜靜的走,有的人,臨死之際,卻猶在卑微低頭。最終換來的,是毫無尊嚴的被拖出去……
「厲王爺,厲王爺您……」
「滾,本王煩著呢。」
「厲王爺,皇上有令……」獄卒攔阻不得,一個勁在旁點頭哈腰。
男子不再說話,直接一掌將他揮開,「再跟上,本王卸下你腦袋。」
獄卒被撞得七葷八素,蹲在牆角捂著臉,果然不敢再靠上前一步。
風妃閱蹙眉,自己都落難至此了,他莫不是還要跟來嘲笑一番不可?索性也就不搭理,依舊背對著外頭。
肩膀上被輕拍下,她耳朵豎起,就聽得那邪魅的聲音湊在自己耳畔,「裝死呢?」
這人,真是沒有一句好話。風妃閱有些懊惱地抬頭,在對上他近在咫尺的兩眼後,嘴角僵硬勾起,「厲王爺。」
男子收回玩笑,雙目突然迸射出認真來,「你為何要認罪?」
風妃閱反唇相譏,斜睨一眼,「君家亦是你心腹之患,除了,不好麼?」
「君家是。」男子說的依舊堅定,他站起身,居高而望,「可你不是。」
「有差別麼?」風妃閱跟著起身,目光冷靜。
厲王爺狹長的雙眼睇著她,「你何須為她人受過。」
她瞳仁閃出警惕,眼眸隨之微微眯起,雙手抓著身前的欄木,「你這話,是何意?」
厲王爺凝視,邊上的獄卒均不敢上前,他嘴角微勾起,有些輕佻,更多的卻是認真,「如今,三司會審還差最後一步,今夜,我帶你走。」
風妃閱愕然,繼而不以為意,兩手剛要縮回去,卻被緊緊抓住動彈不得,「你鬆開!」
修長的手掌將她整個包起來,她也不掙扎,嗤笑道,「我憑什麼和你走?」
「因為你挺有趣,本王要了。」如此惡劣的話語,他表情卻依舊認真,魅惑人心。
風妃閱斂笑,厲王爺將包裹的手掌越發收緊,語氣突然沉重下來,「你以為,皇帝真的會救你?」
她不動聲色,心頭卻猛然一顫。
「他說君閱沒死,你便信了?還是,你自己就能確定,那人就是前皇后?」厲王爺好看的眉頭輕蹙起,他壓低聲音,鉗制的手掌不讓風妃閱退開。
「你……」如遭雷擊,她腦中一片暈眩,反應不過來。
「今晚跟我走,或許還來得及。」厲王爺依舊堅持,「君閱早就死了,到時候的邢台上,皇帝不可能換人,你就成了替死鬼。」
風妃閱傾身上前,雙目如炬,「你怎會知道?」
「你以為別人都和你一樣木魚腦子麼?」臨到這個份上,他還有心挖苦。
「不可能。」風妃閱聲音顫抖,卻依舊堅持,雙手用力從他掌心中掙脫,「我信不過你。」
厲王爺明顯一怔,黑遂的眸子陰鷙下去,「你執意?」
「無人逼迫。」風妃閱說的明了,人已退至角落。男子並沒有立馬離開,而是杵在牢籠外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