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收拾完之後,男子看著外頭天色已晚,「二位早點歇息吧,只是舍下簡陋,要麻煩你們擠在一間屋子。」
「不礙事,出門多有不便,多虧遇上了大叔。」風妃閱見身側的孤夜孑連句客套話都沒有,忙伸手拉了拉他袖子。男子似在考慮什麼事情,被她這樣一打斷,思緒半刻才接上,「嗯,我們睡在一張床上就好。」
風妃閱小臉騰一下竄上酡紅,誰要他說這個了!
男子會意,呵呵一笑,自顧退了出去。
屋內,帶著一股清新自然的原木香味,縈繞在鼻尖,揮散不去,燭火下,風妃閱猶在端詳著那把劍,「大叔的話,是何之意?」
孤夜孑除下長衫,坐到她邊上,「有些事,得看機緣巧合,不必太過在意。」
起身,推開窗子向外望去,不若宮廷那般,滿眼看到的只是深不可見的院門庭落。清澈的水面,波光粼粼,一方投影下,二人相偎的身影,倒顯得幾分渺小虛無。
風妃閱雙手把在窗棱上,以手肘相撐,整個身子傾出去,身後,孤夜孑一個懷抱環過來,壓在她後背上。
她抗議地動一下,回過頭來,臉色有些不自然,全身繃得緊緊的,嘴巴張幾下,「這個動作,會讓人誤會的……」她想說,這個姿勢,實在不雅觀,可在舌尖轉了幾圈,出來的時候,就成了這句話。
孤夜孑按著她雙手,下巴抵在風妃閱頭頂,聲音,有些暗沉,「讓誰誤會了?這動作又不是沒有過。」
「這裡還有大叔呢。」風妃閱後背想要直起來,卻被他整個壓在窗台上,只能趴著,不能動彈。
「大叔怎麼了?」男子薄唇染上邪惡的笑,繼而補上一句,「大叔也是懂七情六慾的。」
一語,徹底被噎住。
「我不和你比厚臉皮。」風妃閱被壓得胸悶氣喘,一雙眼睛瞪得老大。
孤夜孑見她說話氣息不穩,便將身子抬起一點,嘴角,有笑意流露出來,「我只是抱抱你,閱兒不要想歪了。」
嗔了一眼,風妃閱視線落在旁邊那間點起微弱燭火的屋子中,「大叔等的人,為什麼一直不出現呢?」
這般問題,孤夜孑回答不上,只能沉默以對。
「那你說,他為什麼還要在這等呢?」風妃閱追問道,秀眉蹙在一塊,「這裡,明明是殺機四伏,難道他就不怕,哪一天,好不容易等到的人找來之時,自己卻不在了麼?」
孤夜孑深邃的眸子一沉,「那總比,他們走失了對方來的好,既然約定了,他若離開,那等待之人,還能找得到麼?」
莫名,心頭一酸,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纏住了,這樣的相愛,只是少了一份相守,他的等待,她看不見,她那一雙望眼欲穿,他……亦等不到。
風妃閱感覺到了沒來由的害怕,她起身,孤夜孑沒有再壓著,兩手摟在她身前。
轉過身,她兩眼越過男子耳畔,這裡的燈光,微弱而奄奄一息,站在窗前,身後,卻是幽暗深深,兩道相擁的影子已經分疊開。風妃閱閃爍的眸子望著一點,仿佛,看見了他們的背道而馳,為什麼,卻有一種擦肩而過,越走越遠的錯覺呢?
「怎麼了?」孤夜孑見她神色不對勁,順著她的視線,欲要轉身望去。
「不要……看。」風妃閱埋進他寬厚的胸膛,一貫冷靜的聲音,變得尖細,就連這突如其來的擁抱,亦撞得他有些胸悶。
「閱兒……」
「我們早些歇息吧,明日一早還要趕路呢。」風妃閱將心頭的躁動隱忍下去,今晚,有些說不出的任性,讓孤夜孑將自己抱回了榻上。
這炫朝的天氣,本該是春暖花開之時,卻冷的冰徹到骨子裡。
風妃閱想要動一下,卻驚奇的發現,自己雙手雙腳竟全被束縛住了,周邊,喧囂聲不斷。自己到了哪?什麼時候,這裡多了一座鐵籠子,她被關在裡面,連出路都沒了?
遠處的露台上,皇帝一身明黃光耀奪目,巨大的鑾椅邊上,坐著神色詭異的兩宮太后。
「孑……」她輕喚一聲,身子不由自主上前,兩手抓著鐵欄杆,腳上,似有千萬斤重,每走一步,都像要將她的腳腕勒斷。
男子不動聲色,冷漠的俊顏上,滿是疏離,望過來的眸子,還是尊貴冷淡的琥珀色。陌生……這樣的眼神,為何會這般陌生?
風妃閱急了,也怕了,兩手開始不安分地晃動那鐵籠子,「孑,為什麼將我關起來,放我出去……」
「哈哈……」
西太后款款起身,風妃閱看著她邁下一道道石階,身後,絳紫色的裙擺,鋪滿整個刑台,「還不明白麼,不明白麼?」
「不明白什麼?」她握著冰冷的欄杆,聲音顫抖,猶如困獸般,任人宰割!
「哈哈哈……」
西太后仰首大笑,毫無忌憚,笑得,前俯後仰,「終於將你除了,就要死了,就要上刑台了,你還是不明白麼?哈哈……君家,垮了,你看看,這滿地的,可都是你親人的血?」
血腥味,好濃,好烈,鋪天蓋地而來,帶著催人慾嘔的味道……
十里長街,風妃閱螓首,禁不住的,淚如雨下,君家人的屍體,臥了一地,眼睛裡面,全是一種色彩,紅,紅……
極致的大紅,殺戮的紅,滿門抄斬的紅……
眼睛,好疼,像是瞎了……
那方,男子猶如神刻般,站在天地的最中央,巍然不動。她的眼淚留在心裡,跳動的希翼,龜裂不堪。
仿佛,不認識了自己,當初,那般心心相惜的枕邊人……
眼前,又出現了一座池子,裡面,一片猩紅,分不清是血,還是什麼。古老的祭台,隱藏在王朝陰暗的角落。她仿佛看到了清音,被高高綁在一座木製的十字架上,下方,走來一名男子。
這名男子,有著世上最為邪肆的容顏,不,應該說是妖冶,如今,卻被隱藏在身下,渾身張揚著,危險的令人窒息。
風妃閱想要看清楚,忽見一把大火騰地竄起來,將清音整個圍在火海中,她看見她一如既往,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她說,「帝……」
那名男子,名喚冥帝。
「清音……」她猛地坐起來,身上,全是冷汗,睡在外側的孤夜孑一下被驚醒,「閱兒……」
聽到聲音,她側過頭去,面色蒼白,兩眼帶著朦朧的驚懼,大掌細微的將她前額汗漬拭去,每一個動作,明明是那麼的熟悉。風妃閱握著他的手,溫暖而有力,不像夢裡,所有的都是冷冷冰冰。
「做噩夢了?」孤夜孑將她置於雙腿間,膝蓋頂在她腰際,低聲輕喃道。
自己,怎會做那樣的夢呢?風妃閱搖下頭,將身子往下躺,靠在他胸前,「這樣,能睡得著麼?」
「你不要亂動,不碰到,興許能睡得著。」
風妃閱自然知道他意有所指,方才的緊張微微平復,果真縮成一團,動也不動。
下半夜,誰也沒有再闔眼,只是簡單的靠在一起,天剛蒙蒙亮,二人就準備起身。
同一個姿勢維持的太久,難免全身發麻無力。風妃閱自顧穿好衣衫,見他還躺在榻上,便上前去,將孤夜孑給拉起身。
剛收拾妥當,就見大叔已經準備了早飯,桌子上,還有一個包袱。
萍水相逢,他卻傾儘自己所有幫助他們,風妃閱唯有暫為收下,意欲回宮之後再重謝。
用過早飯後,男子知道他們此行必有大事,無奈之下,也不能久留。送行至竹林外,二人相攜而去,很多話,到了嘴邊,也就說不出來了。
望著他們漸行漸遠的背影,男子沒有再跨出一步,只是站在原地,直到二人走出林子,他仍屹立於湖畔,巋然不動。
原先的行程,不得不被打亂,宮裡,此刻乃是多事之秋,再不回去,恐怕又會生出事端來。
由於行程稍趕,二人只得一路騎上駿馬朝著皇宮飛奔而去。
舟車勞頓,風塵僕僕之後,孤夜孑率先勒住馬韁,身後,風妃閱緊跟而上,一聲嘶鳴,馬兒前蹄仰起,女子一襲颯爽男裝,微揚起的小臉倒是神采奕奕。踱步來到皇帝身側,相攜的身影在帝都宮門前,一路拉長。
放眼望去,整個皇城籠罩在西斜的淡陽中,祥和而安靜,猶如沉睡一般。琉璃瓦的高檐下,粉飾太平,天際,飄來一道黑雲,灰濛濛壓下。風妃閱一手抓著馬韁,身側,男子轉過頭來,俊目凝視著她,片刻後,還是甩開手,飛奔而去,「駕……」
背影,快如閃電,身後,揚起的粉塵如一幕垂簾般掀起,她轉過頭去,最後,將外頭的景致收入眼中,策馬緊跟而上。
不屬於你的,莫要強求。
風妃閱牢牢抓著手中的劍,前方,男子的速度慢下來,等著她跟上。
景夜宮內。
施婕妤翹首以盼,整個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陶心見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便開口問道,「娘娘,您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