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孤夜孑走上前,君宜如入死境,她轉身,不顧腆著的肚子拔腿就要朝殿內跑去,侍衛眼疾手快,衝上去堵住她後路。皇帝見她這般反應,心中僅存的期冀幻滅,一顆心瞬間跌入谷底。
風妃閱形同傀儡,身子,凍得一個勁顫抖。
明德殿內,一干眾人全部被遣出去,皇帝在等著御醫而來,君恬同君宜被押在一起。
風妃閱雙手環起,肩頭一熱,卻不知孤夜孑從哪找了件披風過來,掌心的餘溫貼上她鎖骨間,來不及回味,就已經收了回去。
君宜反而平靜了,這一日遲早會來,甚至,比她預料中來的晚了。
皇帝坐上首位,雙手無力落在倚把上,殿外腳步聲匆匆,睜眼望去,李公公帶著幾名御醫正趕來。
「臣參見皇上……」
孤夜孑擺手示意幾人起身,「宜皇貴妃身子不適,趙御醫,你去看看。」
「是,皇上。」被稱為趙御醫的男子已有不惑之年,身後的隨侍將藥箱放在桌上,來到君宜面前,「宜皇貴妃,請。」
望著碼放整齊的物什,君宜反倒是一身坦蕩,文弱溫和的眸子望向君恬,瞳仁中,如火山熔岩般爆發。她的一輩子,都沒有為自己而活,除了這次……她為君隱懷上孩子。肚中的,已經心有靈犀,感覺到了她的害怕,時不時,還踢著自己。
她為自己的軟弱而後悔,她沒有想到,君恬真的會不計情誼來對付她和姐姐。
那雙清澈的眸子,第一次有了恨意,君恬被押著不能動彈,對上君宜雙眼時,她心虛的頭一點,壓下去。
風妃閱看著君宜從身前走過,側臉,帶著從未有過的堅毅,擦身之際,她停了下來,小臉揚起一抹雲淡風輕的笑,眸光閃爍,安詳寧和。
風妃閱抬下手,她卻已走遠,一雙手,從未有過這般沉重,君宜,不再是那個只會哭哭啼啼,一昧靠姐姐的女子了。
手腕落在脈枕上,趙御醫挽起袖口,右手剛落下,就見殿外一抹高大身影跨進來,他手指頓在半空,扭頭望向皇帝。
「繼續。」孤夜孑陰邪的眸子抬起分毫,同焦急趕來的陌辰吏對上。
「臣參見皇上。」
陌辰吏行禮,視線同邊上的風妃閱默契相應,將她眼中的緊張一覽無遺。
「起來。」聲音,不冷不熱,陌辰吏掃過大殿,心中早已猜出個七八分。
「回皇上,宜皇貴妃身子安好,沒有大礙。」趙御醫滿面輕鬆,擦把汗,回身稟報。
孤夜孑陰鷙的神色,突然由陰轉晴,薄唇緊抿後,微微勾起,那笑,卻沒有該有的溫度,反而,冷到心底的徹骨,「身子安好。」
見他含笑重複,趙御醫忙點下頭,「是,皇上。」
風妃閱雙手揪緊前襟,沉悶的窒息感蔓延在身側,她已經隱隱覺察出皇帝的怒意。
「既然如此,還有一月多時間,宜皇貴妃更要小心謹慎。」
趙御醫臉上露出猶疑,他神色不解,幾十年的當值,讓他不敢隱瞞,「皇上,宜皇貴妃即將分娩,若臣沒有診斷錯誤,最多不會超出七日。」
一語擲地,君宜平靜地將手抽回去,她望著隆起的肚子,雙手慢慢撫上去,順著小腹的邊沿,來回撫摸。風妃閱見她安靜的做著這一切,君宜的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孩子,不過幾天,就可以見面了。
「七日!」孤夜孑再也隱忍不住,咬牙說出口,「陌醫師,宜皇貴妃腹中的孩子,是何時懷上的?」
陌辰吏雙手抱於身前,「回皇上,微臣診脈之時,確實才兩月之餘,此後,臣便沒有再替宜皇貴妃診過脈。」
孤夜孑雙拳緊握,手背上,青筋直繃,一雙眸子赤紅嗜血,「那朕問你,這中間的一個月去了哪?」
陌辰吏垂下眼去,君宜瞳仁染痛,苦澀微笑,淡淡的淚珠凝聚在眼眶中,悄然滑落。
趙御醫意識到此事的嚴重,他恭敬上前,跪在殿中,「回皇上,陌醫師說的沒錯,臣在宜皇貴妃脈象中發現一味殘留的藥性,此藥能控制懷孕之人五個月的脈絡。換言之,陌醫師診斷之時,宜皇貴妃體內的藥物正是發揮作用,故而,將這一個月瞞了下來。然,此藥為至寒之物,腹中孩子一旦滿六月,就會失去藥性,原形畢露,所以,陌醫師當初的診斷,並沒有錯。」
風妃閱大為震驚,再看陌辰吏同君宜的臉色,分明是早已得知,她一身冰冷杵在原地,思緒,亂作一團。
孤夜孑五指輕彎,食指在腦門處輕輕敲打,視線錯落穿過幾人,眸中,疑信難分。
這時候,君宜卻站起身來,瘦削的背影擋住風妃閱同陌辰吏,孤夜孑冷漠相對,眼見她步步走來。
隆起的肚子不能下跪,皇帝滿臉怒意,卻始終沒有爆發。
「皇上,這是臣妾一人錯,與他人沒有關係。」
孤夜孑見她親口承認,握起的手掌砰一下砸在桌面上,「這麼說,趙御醫所言並未冤枉你?」
「沒有。」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
背對自己的身影,雖然堅定,卻還是止不住害怕、顫抖,風妃閱走上前,雙手剛搭上她肩,君宜卻受驚地向一邊躲去。小鹿般閃爍的眼神,分明想要將她推開,不讓風妃閱深受其累。
「這孩子,是誰的?」孤夜孑高大的身子從椅上站起,他負手在後,身影壓迫而來,君宜面色蒼白,只是一個勁搖頭,「不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皇帝出手迅速,修長五指在旁人始料不及下掐住君宜的脖子,「還是,玩過的人太多,忘記了?」
鍵臂收回,將她拉至自己近身,琥珀色的眸子暗聚洶湧,風妃閱大驚失色,上前便要阻攔,「皇上,您冷靜點。」
孤夜孑手未松,轉過頭去睇著風妃閱,嘴角失望彎起,拉開的弧度,寂寥中帶有質問,「你讓朕冷靜?你讓朕如何冷靜!」
皇帝勃怒,君宜纖細的脖頸被用力提起,喉嚨口喘不上氣,她只能用手去抓著他袖子,足尖被迫墊起,一張小臉因痛苦而擰成一團。風妃閱知道皇帝此時的心情,再這樣下去,君宜恐怕是難逃一死。
雙手抱住他手臂,皇帝緊繃的力量傳到自己手上,風妃閱急得眼眸模糊,只是一個勁呼喚,「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邊上眾人亦不敢上前,君恬眼見皇帝這般,生怕牽累到自己,越發不敢出聲。
「咳咳……」
君宜痛苦難耐得想要掙扎,眼眶裡咳出淚水,孤夜孑手掌收攏,隱約可聞呼吸被停頓的窒息,只要再一下,就能將她脖子活生生折斷,「朕再問一遍,你腹中的野種,是誰的?」
君宜聲音被卡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卻仍是倔強開口,含糊不清,「不……知道……」
她同君隱的事,她怎麼可能讓皇帝知道,這事來的太過突然,甚至還沒有給風妃閱同君家一點準備的時間。如今,被這樣毫不掩飾揭發,這迎面而來的打擊,讓所有人都失了方寸,包括,孤夜孑。
「皇上……」風妃閱勸阻不下,眼看君宜背過氣,即將撐不住。
「要怪就怪我吧,這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她柔荑抓著他的腕部不放,聲音,帶著矛盾,歇斯底里的寧靜。
孤夜孑陡然一僵,掌心鬆懈,看著君宜身子滑落,朝地上倒去。女子手肘撐在兩側,讓虛弱的身子仰躺在地上。她大口喘息,聲音,斷斷續續,「不,不關,姐姐的事。」
那雙眼睛已經不再犀利,孤夜孑突然明了,當日自己寵幸君宜本就是一個圈套,他唯一以為碰過的一次,卻正好使君家鑽了空子。而如今,風妃閱卻說這一切她自始至終都知道,不用細想,他就已經明白。當日那藥,亦是她親手餵自己服下,一覺醒來半生夢,原來,他才是最糊塗的那個人。
陌辰吏見她承認,當下俊顏泛上不安,君宜面如死灰,跌跌撞撞爬起來,「姐姐,你這是何苦,為了救我一命而說這樣的謊,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可以自己承擔。」
「君宜。」風妃閱並不讓她再說下去,如水翦眸望向皇帝,「我說過,我不會再騙他。」
孤夜孑垂下眼帘,瞳仁的深邃轉為一種沉重,眼中閃過的失望,蔓延成劇裂,信任,坍塌下來,「為什麼不再騙下去?」
風妃閱張著小嘴,面對他的逼視,她寸步難行,「我……」
「晚了。」孤夜孑俊目染痛,她一下恍惚,只聽得男子重重重複,「知道嗎……晚了。」
「我,我不想騙你……」風妃閱語無倫次,她急於想要表達,可是話到嘴邊,卻牙關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孤夜孑搖著頭,不說話,君宜站在邊上,已經哭了出來,這輩子,她都欠著風妃閱的,想還,也還不清。
「來人,將君宜打入死牢,摘去貴妃頭銜,一切後序交由刑部處理。」須臾,皇帝一聲令下,被抓著的手腕使勁一甩,風妃閱步子趔趄,邊上侍衛都不敢上前攙扶,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摔下去,撞倒在矮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