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她埋下腦袋,並未因男子的話而顯出些毫驚喜,將她壓入自己懷中,這時的風妃閱,精緻的鼻子下方,才見那一彎嘴角,輕輕勾起。
「你……還想試探麼?」
孤夜孑抵在她頭頂的下巴明顯一僵,沒有說話。
風妃閱懂了幾分,娓娓說道,「倘若沒有,公道自在人心,從明日起,皇上應該學會疏離。」
「疏離……」重複那二字,孤夜孑語氣倦怠,卻,並未反對。
「對!」風妃閱一口咬准,「況且,施婕妤身患重病,情緒本不該大起大落,皇上何不藉此,讓她好好修養一段日子?」若,真是心機諱深之人,又怎會伺機而不動手?百密終有一疏,一旦證據確鑿,皇帝若再想保她,風妃閱斷不可能如今日這般隱忍,沒有十足的把握,她從來不會下手。
溫暖的胸膛處,風妃閱側臉摩挲一下,久在深宮中,卻已發現,自己的心機,何時變得這般之深?
一夜,堆積如山的奏摺還等著皇帝處理,風妃閱執意相陪,一手研墨,空閒之時,便坐在邊上,替他讀著奏摺。手握重權,天下的尊王,這各中辛酸,卻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閱兒,你先去睡吧。」見她腦袋如小雞啄米似的亂點,孤夜孑一手在她腿上輕拍。
風妃閱睡眼惺忪,輕輕打個哈欠後,搖下頭,「反正都大半夜過去了,我再陪會。」
外頭,月光皎潔明亮,透過層層床棱打射進來,風妃閱起身研墨,殿內,淺墨的香味帶著一種特殊的清新,縈繞在二人身側。
厚厚的一疊奏摺批閱完,孤夜孑隨手枕在案几上,趴著動也不動,定是累壞了。
風妃閱望著桌上的凌亂,伸手想要將他拽起來,「躺床上去休息會。」
他上半身動下,兩手在俊臉上一抹,才不過一會功夫,精神卻已大好,「我要給你樣東西。」
「什麼東西?」風妃閱揚起小臉,甚是不解,「都這麼晚了,明日再說吧,等下李公公又該來催了。」
「拖得夠久了。」孤夜孑站起身子,將掛在藤架上的披風裹在她身上,一路擁著她往外頭走去。
風妃閱只是順著他的腳步一路前行,過了許久,才來到皇帝寢殿前。
「參見皇上,皇后娘娘……」守夜的太監丫鬟一一行禮,孤夜孑拉著她一路走進內殿。
「大半夜的,就為了在這過夜麼?」風妃閱呵欠連連,真不知道這皇帝搞什麼鬼。
孤夜孑走到朝南的書架前,足有一人多高的書架上,擺滿各種布陣帶兵的奇書,修長的手指拂過一排排書面,頓在角落的暗格上。隨手一撥,只聽得木櫃被拖動的聲音傳來,不出一會,孤夜孑就捧著一個暗紅色的匣子走過來。
放在風妃閱面前的案几上,外頭,還有一層紅色的絨布包裹。
「這是什麼?」平日裡,御賜的首飾已經不計其數,莫不是,又是哪國朝貢而來的寶貝不成?
孤夜孑五指落在上頭,隨著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拉開,那匣子被慢慢打開。
風妃閱只覺一陣耀眼,金光閃閃的折射過來,照得她臉一側,想要躲開,匣子被完全打開,趁著宮燈張眼望去,才發現,那裡面藏著的,並不是自己以為的赤金色。
「知道這是什麼麼?」孤夜孑見她滿面怔忡,索性將那東西拿了出來。
她湊上前,細細相看,那是一枚巴掌大的印璽,上頭,翠綠色的美玉雕刻成一隻鳳凰的圖紋,身後,羽毛齊數打開,呈現翱翔之姿。兩邊翅膀扇在後方,張力十足。最為神韻的,便是那一雙栩栩如生的眼睛,高貴中,帶著目無一切的傲視。
即便是第一次看見,風妃閱卻已懂了大概,「這,是鳳印!」
孤夜孑狹長的鳳目輕彎,執起她的一手,將手中的鳳印交到她掌心,「這,便是朕要送的東西。」
她遞到眼前端詳,難道,先前的君閱雖是皇后,卻並未掌管這鳳印麼?
「這鳳印落入誰的手中,今後,這後宮之事便由誰做主。」孤夜孑繞過案幾,身子斜靠在一邊,兩腿慵懶交疊,「閱兒,以後,你就是東宮唯一的主子!」
苒動的燭火透過那玉色,照射出女子眼中的迷離,「從今兒起,那兩個老東西也不敢再妄動於你。」
先前的兩相牽制,同兩宮太后相比,風妃閱總是處於弱勢一方,而孤夜孑,也樂得看她們相互制約,必要時,最好能爭個你死我活。如今,他給了她最為珍貴的護身符,同時,也將這後宮之權交到了她手中。
「偌大的後宮,牽扯的,不止是朝事……」孤夜孑將她拉到自己跟前,擁入腿間,「更多的,則是家事!」
手中的鳳印,因著男子這句話,似乎重了很多。
「我的意思,你懂麼?」
風妃閱心情複雜,將那鳳印牢牢抓在手中,重重地,點下頭。
「朕一個人忙不過來,只能將這擔子,分一半在你肩上。」撥開她耳邊的碎發,那雙一直戴在她耳上的五星環墜露了出來。
風妃閱將鳳印放回匣子中,他的交託,他的卸權,她怎會不懂?
若是以往,憑孤夜孑這般小心之人,是斷不會將這鳳印交出手的,如今,這所託之人,名義上卻還是君家的女兒。
「皇上……」猶豫片刻,她終是分毫藏不住心事的人,「你當真放心?」
孤夜孑幽暗深邃的眸子對上她,眼中,一份認真,直視的她頓覺幾分沉重,「朕,將最重要的東西給了你,這,也不僅僅是鳳印那麼簡單。」
其中,二人跨出的一大步,才是真正的感動。
心與心,貼的很近,風妃閱任由她將自己再次擁入懷中,耳鬢廝磨,艱難的蜜意潺潺而來,二人沒有再回鳳瀲宮,守在東方的太陽不多久後,便掛在了寢殿的斜上方。凝聚太久的空氣散開,格外清爽明朗。
接下來的幾日,皇帝果然一步未踏入過景夜宮,二人默契十足,誰也沒有提一句。
另一方,痴心相守的伊人,卻越發憔悴。
「陶心?」施婕妤坐在園中,身上的披風,一半落在地上,沾著細碎塵土。
「娘娘……」女子順著她的視線向外望去,偌大的寢殿門口,連個身影都沒有。
「那天你也在,皇上是不是說,等處理完朝事之後,便會趕來景夜宮?」施婕妤乾瘦的小手抓著她一隻袖子,語氣懇切,「陶心,告訴我,我沒有聽錯。」
「娘娘……」女子面露難色,滿是不忍,「皇上,是那樣應允的。」
「那就是了,皇上不會騙我。」施婕妤略有安心,後背慢慢靠下去,「再等等,或許是被朝事給耽擱了。」
先前,皇帝也有連著幾日不來景夜宮的時候,可她卻從未如現在這樣焦急,上次的試探,已然成了她的心結,解不開,一直纏在心頭,帶著窒息的恐懼。
好不容易將她勸進屋子,陶心一直守著,見她雙眼闔上後,才敢離開。
風妃閱醒來之時,邊上的位子已經涼透。習慣地翻個身,躺在皇帝離開的那個地方,李嫣已經備好一切,她起身後,用完早膳,便想著去君宜那走一趟。
前腳剛跨出鳳瀲宮,只見,殿外跪著一名女子,淺色的丫鬟服貼在身上,兩手垂在一邊,高高的門檻,擋住她半個身子。不用抬起頭來,風妃閱也能猜到她是誰。
一身坦然,她裝作若無其事地上前,聽到腳步聲傳來,陶心忙抬下腦袋,垂在胸前的墨發隨之漾起,「皇后娘娘……」
風妃閱站住腳步,攙扶著她的李嫣在看見地上的陶心後,轉而望向身側的女子,「一大早的,你跪在鳳瀲宮外,可是有何急事?」
風妃閱低頭睨視一眼,目光很淡。
陶心一時語塞,再次面對皇后時,突生出害怕,可一想到景夜宮內的主子,也就心一橫,重重一個響頭磕在冰冷地面上,「奴婢該死,施婕妤她身子日漸虛弱,奴婢想求娘娘,讓皇上能過去看一眼……」
風妃閱面朝暖陽的身子,一下轉到陶心面前,初時,只當她對主子忠心不二,如今看來,她長期守在施婕妤的身邊,卻也只學來個沒用的愚忠,「依你的意思,是本宮不讓皇上去景夜宮了?」
陶心聽聞,眾口難辨,「娘娘明鑑,奴婢絕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說,皇上……皇上他會聽娘娘的勸,如今施婕妤大病……」
「陶心。」風妃閱一口打斷她的話,「病了,本宮可以將陌醫師請去景夜宮,況且,皇上乃是九五之尊,這種聽她人之勸的話,千萬不要再說出口,要是傳到外頭,那可是侮辱皇上尊嚴的大事。本宮念著昔日在絡城同你的一面之緣,對你主僕已是萬般容忍,皇上有自己的行為打算,你一個伴在婕妤身側的丫鬟,三番兩次前來鳳瀲宮長跪,這樣傳出去,你讓本宮如何信服於各宮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