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回去?」風妃閱語氣茫然,皇帝身上熟悉的龍涎香味差點讓她深陷其中,「怎麼可能回得去?而我,又以何身份留在你的身邊?君閱消失,我就得一輩子背著她的身份活下去,我若回去,無疑是昭告天下,你當初是誤殺忠臣,君家根本就沒罪,一旦我的身份被拆穿,當初那份置君家於死地的認罪書也就等同於一張廢紙,試問,你要用什麼去向全朝百姓解釋?」
一步錯,步步錯。
錯到如今,怨也罷,仇也罷,再回首時,連一條路都沒了。
早在刑場上時,她便應該想到這其中的變故,只是當初情緒激動,一心認準了皇帝的錯。他們之間,究竟還是隔著一條坎,孤夜孑當時的隱瞞,騙過了所有人,也包括她。這中間,已經不是一兩句誤會那麼簡單。
「閱兒……」孤夜孑語塞,風妃閱雙手將他的臂彎掰開,「其實,現在這種閒雲野鶴的生活,我很知足,你何不放我自由,我們之間,已經沒有必要再糾纏下去。」
「我以為,你不會再怪我。」
「我沒有怪你,只是累了,想歇歇。」風妃閱聲音難免哽咽,說話,很輕,「我想留在宮外,這樣的生活,你能給我麼?」
參天古木圍繞成一團,淡疏的月光塗灑在樹影斑駁間,她的話,一字,一語,怦然敲擊在孤夜孑心頭,難以揮去。
他知道,這樣的生活,恰巧是自己給不了她的。
本以為,先前的華貴富麗才是她想要的,卻不知,正是心中有所屬,才會心甘情願留在那,一直來,他習慣了她的堅強,從而,將她內心的需求給忽略去。
一到深夜,忽然颳起寒風,樹林外僅有的那點光亮完全隱沒,正在焦慮間,頭頂上方的天卻亮了,風妃閱螓首,面上只覺冰涼,什麼東西落下,涼到骨子裡面。她伸手一摸,竟然下起了雪,空氣瞬時冷冽,掀起的風颳在臉上,像是要強行劃出一道道口子來,疼的厲害。
呼出的熱氣聚成薄霧,縈繞在鼻翼間,孤夜孑雙手貼上她的臉,風妃閱掙紮下,卻被他緊緊捧著,「我想,要是一直能呆在這林中,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單薄的衣衫貼在身上,這片林子竟然在一日間能經歷四季,莫說是找不到出去的路,就算是好不容易尋到,也沒人能挨過這反覆無常。風妃閱鼻子凍得通紅,轉眼間,鵝毛般的大雪已在地面上覆蓋著薄薄的一層,孤夜孑擁住她肩膀,帶到一棵大樹下。
二人依偎在一處,皇帝望著邊上的風妃閱,外頭雖然冷,可他額上卻隱約冒出豆大的汗珠,「誰都不用回去了,閱兒,看見了嗎,這片林子名叫惜緣林。」
風妃閱眼眶酸熱,在聽到那誰都不用回去時,眼淚控制不住湧出來,心口莫名難受,「你還有天下統一的大業。」她轉過腦袋,雙目通紅地盯著他,「你和我不一樣。」
孤夜孑散下的墨發無力垂在肩頭,琥珀色的眼眸,泛出太多疲倦,一片雪花飄落下來,在他闔目間,輕輕沾在濃密的睫毛上,「閱兒,我的心好痛。」他喉間哽動,薄唇在開合間顫抖,嘴角抿在一起,慢慢睜開眼睛,風妃閱看著一串冰涼從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眸中流出來,滑過精緻的面頰,那麼孤零,那麼……
她不知道,那是男子的眼淚,還是落下的雪花,視線朦朧,整個世界在眼中看不清楚,更多的雪花打落下來,一片,又一片。
風妃閱抬起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什麼時候開始,也是滿臉淚漬。
一回首,雲開見月明。
再回首,郎伴闌珊處。
三回首,素手笑天涯
男子嘴中默念,突然就轉過頭來,風妃閱躲閃不及,淚眼婆娑。
孤夜孑側過來的視線帶有幾分哀戚,眼角處,凝聚著半顆冰涼,他望著風妃閱很久說不出話來,心中的情緒難以掩下,她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下來。她聽到男子說,「閱兒,我們的月明在哪?」
郎伴闌珊處。
她一個驀然回首,在惜緣林中找到自己的是他,可是,他們之間究竟怎麼了,風妃閱伸出手去,她知道,他臉上淌著的,那是眼淚。
手指剛觸上去,那淚,是滾燙的,孤夜孑轉過身,將她的手裹在掌心中,前額相抵,二人卻均是淚流滿面。風妃閱搖著頭,另一手撫上他俊臉,最後,用掌心遮住他的眼睛,他是皇帝,他是在黑暗中都不會低頭的尊王,他……怎麼可以哭呢?
孤夜孑另一條手臂動下,後背的傷口被扯痛,他將風妃閱的手拉下,大掌托在她腦後,薄唇落在她唇角,靈舌撬開女子牙關後,鑽了進去。全身,渴望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疼,風妃閱被他用力壓進自己胸膛,寬闊的肩膀,足以為她擋住一切風雪。她在唇齒間,嘗到了苦澀,眼淚在臉上劃出道道透明的絕望。
絕望……
吻,不再是親昵,孤夜孑的用力,讓她嘗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天際中,雪還在下個不停,越來越濃,越來越密。沉重的,壓上二人肩頭,他全身明黃將外面慘白的世界隱射的越發透徹,風妃閱雙手在他脖頸後纏緊,有那麼一瞬間,她自私的想,雪就這樣下吧,永遠都不要停。
這樣,算是絕望的告別麼?還是,我們都放棄了?
孤夜孑一手落在腰間,手指笨拙將綴著尊貴騰龍的腰帶解開,雙手從袖口中脫出來,整件龍袍像是披風一樣耷拉在肩頭。他拉過風妃閱的兩手,讓她穿過去,龍袍的前襟在她背後攏緊,這樣,寬大的衣衫正好將兩人包在一起,她坐在男子腿上,寒冷減去一半,嘴上的溫度越來越涼,鼻尖相觸,風妃閱抬下眼,正好看見他濕膩的睫毛,整張臉透著一種蒼白,靠近的額頭傳遞出不正常的虛熱。
「孑,你怎麼了?」風妃閱想要退開身,卻被他置於身後的雙手桎梏。
「不要動,閱兒,我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做夢,陌辰吏說,只要不想你,心就不會痛,可是,無論我走到哪,就感覺到你都跟在我身邊一樣。閱兒,你告訴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我太貪心,我想要兼得,卻連……自己的一顆心都保不住。」孤夜孑意識有些模糊,又像是在囈語,「不,這不是夢,藏著心的地方,真的不會疼了……」
大顆大顆的汗珠凝聚在他額頭,風妃閱將他擁住,掌心在他背後交扣,手臂觸摸到一灘濃稠的液體,她急忙縮回手來,卻見白皙的肌膚上被鮮血染紅,血漬,順著她的手腕流淌下來。她急忙將龍袍掀開一角,男子安靜地靠在粗壯的樹幹上動也不動,睡顏,卻是從未有過的安詳,雙目闔起後,嘴角微微展開。肩胛後方,原先包紮的傷口正在殷殷冒出血來,白淨的中衣大半邊像是浸泡在血水中一樣,濃腥的味道,全部散發出來。
小嘴輕掩,風妃閱忙將他放在自己身後的手拉開,落在兩側的前襟攏緊後,她雙目瞅向四側,慢慢弓起身子。
不過多久便抱來一大堆枯枝,風妃閱將它們全部堆放在孤夜孑身前,這裡沒有火摺子,找了許久,才找來兩塊手掌大的石頭。她試著輕輕擊打一下,卻只冒出幾點零星火光。她蹲下身,將石塊湊近柴禾後用力擊打起來。
取火,並不像想像中那般簡單,風妃閱咬牙,一擊用力,卻不小心打在手指上,她疼的鬆開手,指頭上鮮血如注。回過頭去,孤夜孑面色蒼白至近乎透明,他兩手垂在身側,像個無力的孩子一樣,風妃閱忍住哽咽,撿起地上的石塊後重新擊打。
好不容易點上,她退後幾步,重新回到他身邊。望著他寧靜的俊顏,風妃閱抬起袖子,將他額上汗水輕拭去,「不公平。」聲音沙啞,才哭過的痕跡明了清晰,「為什麼每次你都可以睡得這麼熟,卻要留下我一個人,看到你這樣,我好羨慕。」她將臉枕在他胸前,聽著一下下的心跳,雖然微弱,卻讓她倍感安心。從未發現,自己竟這麼愛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足夠堅強的。
眼淚,滴滴落在他胸口,開出一朵朵不同的絢爛,孤夜孑無意識伸出一手搭上她肩膀,那眼淚,仿佛能流進他心裡一樣。
篝火點燃的溫度讓孤夜孑稍稍好受些,風妃閱小心翼翼除下他衣衫,撕開自己的袍子後,順著肩膀,將傷口重新包紮上。
身上,冷冰冰的,已經失去溫度,她小手貼在他胸口,無力的、恐慌的想要將身上體溫過度給他。幾番折騰,他難受地蹙下眉,風妃閱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解開衣衫,用身子,赤。裸貼上孤夜孑的胸膛。
風妃閱不敢睡,用衣衫將二人掩起後,動也不動地趴在他胸口,眼皮在煎熬中越來越沉,最終,還是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