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君家雖然罪不可恕,真正主事的,卻沒有幾人,臣妾想懇請皇上,放過相府的家丁傭僕,一乾女眷等,也望皇上能從輕發落。」
孤夜孑握住她掌心,指尖輕撫,「不相干的人,朕可以網開一面,只不過……」他話語頓住,雙眼望向懷中女子,「其他的人,就算朕想放過,兩宮太后也不會輕易答應。死罪可免,朕只能按照炫朝律例,以最輕的處罰,將她們發配邊關。」
風妃閱知道,這已經是皇帝最大的退步,如今,還有什麼是比保命重要的。她心中仍有牽掛,卻不知該怎樣同他開這個口。皇帝見她言語吞吐,前額已經壓下,同她相抵,「關於君宜,朕給她一次機會,是生,是死,就聽天由命吧。」
她展顏,繼而欣慰笑開,君宜兩罪並罰,如今孤夜孑能讓她一同發配,已是最好的法外容情。
「閱兒……」皇帝扣住她手指,薄唇在她嘴角輕啄,「朕以為,你不會答應。」
風妃閱搖下頭,「我知道,若不是實在沒有法子,你斷不會出這樣的主意。」
孤夜孑將她深擁入懷中,「朕一定不會讓你收到任何傷害,此事,定當萬無一失。」
風妃閱挽唇,輕頷首,「不要怕,我信你。」
男子動容,他心中生怕有什麼閃失,卻連這一小小的緊張也被她察覺出來。
「閱兒……」他俊臉蹭著她髮絲,闔上的雙目微睜開,身子驀然拉開,「你叫什麼?」
她輕咬唇畔,嘴巴微撅,娓娓道來,「風妃閱。」
一語三字,猶如泉水之音,沁人心脾,皇帝俊朗的臉色微笑,重複道,「風……妃……閱。」聲音磁性而性感,語態雋永,「是個好名字。」
她垂下眼,男子卻伸出一手,攫起她下巴,「你是哪裡人氏?」
風妃閱一手輕敲著腦門,不知該如何跟他講,「我們那裡,和這邊大不一樣。」
「如何不同?」皇帝孜孜不倦,她撇下嘴,儘可能讓孤夜孑能聽懂,「那裡,男女平等,沒有戰爭,一座座城市間,人流往來並不是騎馬,而是開車,碧海藍天,空中划過翱翔的,是飛機……」
孤夜孑聽的格外認真,「朕懂了,那是鳥……」
風妃閱忍俊不禁,繼而神色有些發笑,「對,那是鳥。」
「那,你為何會來到炫朝?」皇帝俊臉湊上前,壓抑已久的不解,現在才問出口。
風妃閱凝眉,這個問題,就連她自己都解釋不清楚,「我記得,我當時從車上掉下了懸崖,可是醒來的時候,卻是身處沙漠。爾後,便遇見了君隱,在絡城見到你的那天,便是我初來第一日。」
孤夜孑大掌將她額前碎發撥開,他向來不信命,如今聽她說的這般神奇,也不知不覺信上了幾分。
一夜無眠,除了風妃閱講些現代的事,更多時間則是沉默,龍塌上,二人靠在一起,沒過多久,天已放亮。殿外的把守全部被撤走,皇帝連日找來君閱的字跡,讓她留在殿內仔細模仿。
膳食被送入寢殿,除了李嫣之外,宮娥太監全部在外殿伺候,一步不得踏入。
風妃閱臨摹,皇帝偶爾出去過幾次,期間,便一直留在殿內相陪。尚大人屢次來回稟,君家依舊不肯鬆口,地牢中的酷刑似乎只是虛設,起不到一點作用。宮內,太后聞言,更是三番前來,孤夜孑索性避而不見,一意留在殿內。
「聽說,君家垮台了。」陌修滿身清冷之色,衝著邊上的陌辰吏說道。
男子眼中藏不住焦慮,君家一旦被判謀逆之罪,必定是全朝動亂,而作為皇后的風妃閱率先便會被拖下水,「宮裡,是這樣傳的。」
「你老實同師傅講,你對皇后是否有情?」陌修兩手背在身後,高大的身影同陌辰吏不相上下,兩眼別過頭來,認真地對上他。
男子並未回答,心中卻已戒備,上次他輕信陌修,使得風妃閱同自己深陷囫圇,面上不動聲色,陌辰吏還是一如既往的回答,「徒兒不敢。」
陌修別過眼,一手挽著袖口,聲音難辨輕重,「為師本想幫你,卻不料你還是畏畏縮縮。」
眼眸輕垂,如今鳳瀲宮內人去樓空,皇宮內苑無一不是重兵把守,想要見上風妃閱一面都難。陌修雖然不能再信,可他煉藥的造詣卻比自己來的深厚,他若真想要幫,或許會有什麼法子也說不定,「師傅,您此話何意?」
男子默不作聲,修長白皙的手指自袖中掏出一個瓷瓶,拇指同食指展開,遞到陌辰吏眼前,「這裡面,只有一顆丹藥,也只能救一條命。」
接過手去,他拔出瓶塞,放在鼻翼間輕嗅,「這,莫不是……」
「對。」陌修點下頭,「這是師傅當年留下的還魂丹,我一直隨身帶在身上,他老人家當年交代過,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可拿出來。」男子睫毛下的雙眼透出赤誠,「如今,為師將它交到你手上,希望,你可以派到用處。」
陌辰吏五指有力握起,彩釉的瓷瓶玲瓏小巧,貼著肌膚,冰冷卻又帶著希翼的溫暖,「師傅,如此珍貴的東西,徒兒受不得。」
「人命攸關,你若真對皇后有情,就將這藥拿去,若是無意,也別浪費了這絕無僅有的好藥。」陌修說的乾脆,餘光釘在他身上。
陌辰吏包裹著瓷瓶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如此反覆後,方將它放入自己袖中,「謝師傅。」
男子微笑,腳步已經走出去。
陌辰吏回到煉丹房,身上的衣衫剛除下,就聽見殿門被打開,林尹已經絲毫不避諱地走進來。手上動作頓下,他將長衫掛在藤架上,俊臉玩笑睇向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老這麼隨意進進出出的,當心到時候找不到好婆家。」
「師傅休要嚇唬人。」林尹將東西放在桌上,雙手拿過干巾擦拭,「再說了,誰要嫁人來著,我要一輩子跟著你,也挺好的。」她顧不得陌辰吏輕笑,取來乾淨的衣裳準備給他換上。
「都怪我,任由你隨性慣了。」
林尹笑而不語,站在他背後,剛要將衣衫套上去,便忍不住驚呼出聲,「師傅,你背上怎麼了?」
陌辰吏扭過腦袋,黑髮也散了下來,「背上?」
「對啊,你看。」林尹焦急地將他拉至銅鏡前,蜜色健碩的肌理上,竟有一塊手掌大的紫色,看上去,極像是於痕。陌辰吏反手輕觸,無痛無癢,他不以為然,「許是在哪不小心碰的。」
林尹卻面露擔憂,一根手指在他肩胛下的地方戳幾下,「真不會痛麼?」
陌辰吏取過他手上的衣衫披在身上,「只不過是磕了一下,待會擦些藥膏就好了。」
林尹撅著小嘴,有些埋怨道,「師傅,都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陌辰吏束上腰帶,一襲月白色長袍更襯出他俊朗非凡,將瓷瓶小心翼翼地放入袖中,他笑意斂下,面容凝上愁思。若有所思地注視著銅鏡中的自己,林尹見他不再言語,簡單地收拾下後,在丹房中忙碌起來。
朱漆圓潤的桌面上,風妃閱望著那份準備好的服罪書,兩眼出了神。墨硯中散發出清香的書卷味,有力的狼嚎筆擱置在邊上,她雙手交疊於身前,顯得嚴肅而冷靜。整個大殿中,還有一抹男子的身影投射在遠處,雕刻著百鳥朝凰的雙推窗被打開,隱約,有稀疏的月色皎潔傾露進來。
孤夜孑靠在窗棱上的身子正起,而此時,女子亦執起筆來,手掌將那份關乎性命的認罪書撫平,在右下角,落下一點。
黑色的墨汁染上宣紙,片刻功夫就向四周渲染,姿態輕鬆,如一朵不染纖塵的黑色睡蓮。她沉穩動下皓腕,君閱二字已洋洋灑灑書寫下來,皇帝彎腰,氣息不紊地拍打在她頰側,「果然,幾乎是一模一樣。」
風妃閱放下筆,待到字跡完全曬乾後,將邊上君閱的字跡拿過來對比。她挽唇輕笑,五指因長時間的執筆而僵硬酸麻,孤夜孑在她邊上坐下,女子將掌心放在紙上,輕輕一按,畫押認罪。
「有了這份,朕就不信君家不肯低頭!」皇帝面露笑意,將認罪書拿在手中。
雖然事關緊急,孤夜孑卻並未立馬將它交出去,而是摺疊過後,放入袖中。
寬敞豪奢的龍榻上,卻因兩人的相擁而空出大半床位子,孤夜孑將她的發擄向後頭,前額相抵,「怕不怕?」
風妃閱雙唇緊抿,狹長的眼睛拉成一笑,嘴角翹起,「不怕。」
「真勇敢。」皇帝隨即展顏,冷酷的俊臉柔和下來,「我知道你不怕,可是說穿了,倒是朕有些怕。」
風妃閱同他貼在一起的腦袋微揚,她伸出一手,柔荑在他劍眉上輕畫。孤夜孑闔上雙目,似乎很享受這一刻寧靜,「怕什麼?」
他搖下頭,說不上來,「我怕,事情沒有這麼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