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陌辰吏五指攏緊後張開,反反覆覆,「不是解毒,只是暫時將毒素積壓在手臂以上。」他輕描淡寫說道,望著濃黑的血液順著手臂流入瓷盤中。
林尹將手中的錦帕按在盆中反覆搓揉,「是因為皇后嗎?」
陌辰吏將挽起的衣袖拉下去,原先污黑的手臂恢復成古銅色的肌膚,「那日在皇陵上,她應該已經發現了。」
林尹聽聞,沒好氣地將那帕子擲在盆中,水花四濺,「師傅,即使皇后真的看見了,她會在意嗎,說不定壓根便沒有放在心上。」
陌辰吏但笑不語,起身後大掌在她腦袋上輕拍下,「收起來吧,一會給人看見了麻煩。」
林尹悶著一口氣,將沾血的錦帕和紗布仔細收拾起來。
風妃閱睜眼之際,皇帝已經上早朝,暖和的寢殿中讓人頓生幾分懶惰,她兩手放在身側,十指蜷縮著不想動彈。腦袋枕上手臂,原想再躺一會,慵懶的睡姿盡顯後,卻一骨碌地自榻上爬起來。
陌辰吏原以為風妃閱會去煉丹房,故而安生坐了半天,用過午膳,林尹一邊收拾,一邊說道,「我就說嘛,皇后怎會將那些『小事』放在心上。」
男子淺笑,雙手遮住眼睛,輕輕揉動幾下,「那便最好,省的我想辦法騙她。」陌辰吏放下手掌,眼睛眯起後,用力眨了幾下,「今日,兩隻眼睛似乎有些模糊。」
林尹放下手中動作,彎腰後望著他雙目,「怎麼樣,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陌辰吏不以為然,起身後朝著一處走去。
風妃閱疾步匆匆,鳳袍旖旎於後,剛要踏入煉丹房,腳步卻頓在了外頭。
陌辰吏兩眼緊閉,雙手張在前方似在摸索著道路,林尹站在邊上,眼看著他磕碰在桌腿上而不加以提醒。風妃閱站在殿門口,望著如此怪異的一幕跨了進去。
林尹見狀,小嘴輕張,臉上閃過埋怨後索性就不開口。陌辰吏指尖落在前方,正好碰在女子白皙的面頰上。他收回手,朝著另一方向走去,「林尹,別鬧,師傅沒有……」
「師傅!」林尹的聲音自另一頭傳來,急迫中帶著無可奈何,陌辰吏急忙睜眼,面色不自然地瞅著風妃閱,「皇后。」
「你們做什麼呢?」女子望著二人間的怪異,不解問道。
「哦。」陌辰吏轉身,朝著邊上的林尹使個眼色後,在凳子上坐下來,「我和林尹鬧著玩呢,讓你見笑了。」
風妃閱抿唇,嘴角輕勾後在他邊上落座,「看不出來,堂堂陌醫師還有這樣的一面。」
陌辰吏沏一壺清茶,見林尹退下後,風妃閱便將雙目落在男子的手臂上,「上次在祭台,你沒事吧?」
他放下茶壺,眉頭輕揚,「我好的很,倒是你,最近這段時間忙壞了吧?」
風妃閱抿一口茶,愜意的呼出口氣,陌辰吏見她視線始終不離自己的手臂,想她果真是心細之人。「我上次看到,你的手好像是中毒了。」女子猶豫再三,最後還是開口說道。
陌辰吏顯出詫異,放下茶杯後將袖子擄起,「看,我不是好得很。」
兩條手臂果然沒有絲毫異樣,風妃閱見後也就放下心來,微笑說道,「是我看錯了,沒事便最好。」
陌辰吏視線垂落在桌面上,溫潤的眸子溢滿暖洋洋的流光,他食指在杯沿輕輕畫出幾個圈,似乎有很多心事。風妃閱兩手輕捧住茶杯,須臾後,睬著他的側臉問道,「陌辰吏,我與你有事,從不該瞞著。」
男子抬眸,目光坦誠,「不該瞞你的,我從來都告訴你。」
風妃閱兩手枕在身前,「你心中有事,還是你遇上了什麼麻煩?」
陌辰吏聽她這樣說,心頭稍有寬慰,他俊臉漾上笑意,「前幾日,我收到雲朝來的詔書,父皇他如今龍體欠安,想讓我回去一趟。」
風妃閱點下頭,「這是應當的,你打算何時啟程?」
男子起身,卻是輕嘆一口氣,「我是質子,有生之年,是不能回到雲朝的。」
風妃閱跟著站起來,「這不過是一些死的規矩罷了,回去後我同皇上說說。」
陌辰吏走至殿門口,外頭陽光明媚,順著琉璃瓦的屋檐一角一落傾瀉而來,或許,只有他自己明白,他在逃避著什麼。自己失明那是遲早的事,風妃閱說,他們之間不該瞞著,可有些事便是那樣註定的,他更不想讓她看著自己失去光明的那一日。
陌辰吏與太多人都是不同的,他的感情,藏得太深,他的情,又太真,他說過,只要看著她每天能露出笑來,自己就甘願站的遠遠的。
風妃閱一輩子當他是知己,他心中的情,她更是沒有看透,這,便是最大的遺憾,而這對於陌辰吏來講,卻已經是莫大的幸運。
他回過頭去,風妃閱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他邊上,二人相視而笑,那般溫暖舒適的感覺,讓她每每都能放鬆下心情。
慈安殿內。
東太后神態認真,端坐於棋盤之前,對面坐著一名宮人,氣氛越發顯得緊張。
陌修進來之時,就見她擰著眉頭,一手撐起下頷,「微臣參見太后。」
她一回神,神色顯出慌張後將那棋盤一推,朝對面之人說道,「收下去。」
「是,太后。」
東太后屏退旁人,陌修起身時,眼睛充滿疑慮的落在她身上,「你對棋藝一向孤陋寡聞,如今怎麼下起來了?」
「哦。」女子起身,雙手將疊起的裙擺撫平,「以前看姐姐喜歡,最近這幾日閒著無趣,讓人教了幾下,倒也有些興致了。」
陌修望著昔日熟悉的眉目,如今,站的如此之近,卻還是有種靠近不了的陌生。他以為是東太后還為了西太后的事而責備於他,這麼多年來,也確實是自己虧欠了她,讓她一人在宮中受了這麼多苦。
「蘭兒……」男子輕呼出口氣,雙臂將她攬在懷中,身前的東太后被嚇了一跳,身體有些僵硬,「我帶你離開,帶你去過你想要的生活,我們離開皇宮好不好?」
東太后目光咻地陰沉,陌修見她不說話,面頰在她頸窩間摩挲道,「以前是我只顧著自己,今日開始,我們選個地方,我帶你一起走得遠遠的。」
女子雙手放在陌修手背上,稍一用力後,掙脫出來,「陌修,你糊塗了不成?」
男子懷中空落,看著東太后幾步來到案幾前,她冷眼掃過殿內的擺設,面容上,有一種說不清的堅毅,「我以為你是個雄心壯志之人,卻不想你也不過如此,一心局限於兒女之情。」
陌修走上前,腳步站在女子投下的暗影中,「蘭兒,那些東西,你從來都是不爭的。」
「是。」東太后一字鏗鏘,轉身時,眼中迸射出的野心著實讓陌修大吃一驚,「以前,我可以不爭,可是如今只剩下我,沒有了姐姐的庇佑,我要怎麼和皇帝斗,怎麼保住我自己?陌修……」女子突然逼上前,食指直逼向他,「都是你,姐姐才會落得這樣下場,如今倒好,你居然說要帶我離開……」
陌修站在遠處,東太后不斷在他眼前徘徊,「蘭兒,我們離開,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
「要走你自己走吧。」女子頓住腳步,目光輕蔑,「反正你拋下我也不是第一次了。」
男子望入女子眸底,片刻後,方艱難開口,「你,究竟想要什麼?」
「修。」東太后幾步來到男子身前,兩手緊拽著他的袖口,「我們這樣逃出宮去,皇帝也不會放過我們,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手握大權,到時候,我們想去哪便去哪。」
「蘭兒?」陌修輕喚,大掌握住女子的手肘。
「嗯?」東太后仰起臉,期盼的視線落在他俊臉上。
「你真的是蘭兒麼?」陌修十指用力,深嵌入她手臂,「為什麼我覺得你變了。」
女子秀眉緊蹙,雙手猛的一甩,「修,不是我變了,是你變了。」她再度逼上前來,小臉對著男子沉痛的目光,「你忘了我們之間的諾言,是你背叛了。」
一樣的面容,陌修仔細端詳,他腳步不住後退,搖著頭,走出了慈安殿。
身後,東太后凝望著男子的背影,一身榮華掩去昔日的熟悉,她站在原地,眼中,陌修越走越遠。她雙手緊緊攥起,強忍下一口氣後,暗暗勸誡自己,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讓陌修看出端倪,今後,她還需要他。
走出慈安殿,陌修並未立馬回到自己的住處,而是倚在一邊的長廊上出神。
身後,被拉長的身影投射而來,男子卻並未察覺,厲王爺一身純淨的白色緩步上前,直到來到身側,陌修才側過頭去,「微臣見過厲王爺。」
望著他臉上的落寞,男子側身靠在銅柱上,他雙手環胸,魅惑的俊臉在暗夜下晦澀難以猜測,「國師不必多禮。」
二人心中各有心事,厲王爺輕嘆口氣,隨手摘下一片葉子周旋在指尖,「本王剛從慈安殿回來,這段日子,國師是否有種感覺,母后好像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