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皇帝蹙下劍眉,幽深的眸子,巡過二人的視線,來到施婕妤臉上。只見她神色自然,衝著自己淡笑如風,孤夜孑也就毫無顧忌地點頭答應,「准!」
風妃閱的視線跟著他收回,她心微沉,面色帶起點點笑意,「不知兩位娘娘可否介意?」
月美人見皇后開口,忙擺擺手道,「娘娘儘管宣那師傅過來。」
施婕妤只是一笑,弱不禁風之姿,帶著如柳之媚,「月美人說的是。」
風妃閱見二人均是自然毫不矯揉造作,便點下頭,在一旁待命的丫鬟見狀,急忙走出寢殿,去將那裁剪師傅找來。
沒出一會,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那人已來到眾人面前,行過禮後,風妃閱便將他喚了過去,「當日交到你手上的東西,可是從裁剪宮內打上各宮娘娘的標號,才送回這的,這各自不同的針腳,你還記得清楚麼?」
那人望著桌上被撕碎的衣衫以及地上落了滿地的銀針,心裡頓時猜測到幾分,「回皇后,奴才只記得李嫣姑娘送來的,奴才細細看過,那手藝,自是沒人比得上的。」
對方是皇后,說了實話,也就不怕什麼。
風妃閱面有喜色,讓開身子,指著那兩摞衣衫道,「那就有勞了。」
「奴才不敢。」男子惶恐,行禮上前後,將疊放整齊的衣衫攤開,細細比對,根本沒有花費多大心神,便指著其中一堆說道,「回皇后娘娘的話,這是李嫣姑娘送來的。」
眾人均屏息凝神望去,那月美人先前的毫無顧忌,在瞬間,崩塌,她望著衣衫掛的標號,一張小臉,剎那失了血色,驚叫一聲,「不,那不是……」
裁剪師傅指的,卻偏是她的那兩件。
風妃閱望著她滿面的難以置信,並不言語,雙目,越過人群,落在了施婕妤身上,女子沒有過多的神情,那張清秀淡雅的臉,越發瞧不出什麼來。
「皇上,不……」月美人猛地跪到地上,一路磕著來到孤夜孑身邊,雙手用力抱著皇帝的腿,「臣妾沒有,那衣衫,一針一線都是臣妾自己縫製的,臣妾冤枉。」
孤夜孑垂目,睬了一眼,那是一張於他來說,陌生至極的臉,興許進宮至今,她沒有得到過一次寵幸,又興許,久到,連皇帝都記不住了。
風妃閱、施婕妤,還有一個自己沒有記憶的月美人,舍誰,保誰,這樣的結果,對於皇帝來說,是最能欣然接受的。冷漠的俊臉冰冷而殘酷,他龍袍一甩,將女子踹了出去,月美人不支倒地,身子拉成一線,卻仍抱著最後的希翼,「皇上,您相信臣妾。」
風妃閱望著女子滿面絕望,她無聲嘆息,自顧轉過身去,信?
面對著接二連三的無端陷害,風妃閱早已學會撇清一切,任是她人無辜,自己,也救不了分毫。
「來人,將她拖下去。」孤夜孑不再看一眼,邊上的兩名侍衛大步上前,絲毫不費力氣地鉗住她雙肩,一路拉了出去。
「皇上饒命……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哭聲,縈繞了好久,吹入大殿,雖然孱弱,卻有一種震耳欲聾的錯覺。
兩宮太后見事實擺在這,一時也說不出話來,茗皇貴妃握著自己的手,皇帝又是滿面怒容,她更加不敢再追問,一件事情,也就這麼過去了。
氣氛,瞬間詭異的有些難受,抱在手中的小皇子腦袋一點,哇哇大哭起來。原先的靜謐,一下如炸開的鍋,丫鬟嬤嬤們又忙成一團。
風妃閱見身側的李嫣臉色發白,呼吸顯得幾分急促,她行了禮,在皇帝同意後,帶著李嫣率先離開了。
一路上,二人一句話沒說,風妃閱步履急促,身後的李嫣只能小跑著才能跟上,晚風如水,落在臉上帶著點點清涼。
回到鳳瀲宮,她便轉身入座,身後緊跟的李嫣二話沒說,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奴婢,謝娘娘救命之恩。」
風妃閱望著女子匍匐在地,心坎有些軟下來,「起來吧,這事,是本宮連累了你。」
「不……」然,李嫣卻跪著,絲毫沒有起身之意,「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錯。」她跪著上前,眸中已然帶淚,「娘娘,奴婢求您,讓奴婢出宮吧……」
「出宮?」風妃閱皺下眉頭,「你年紀尚未滿,怎能隨意出宮,況且,宮娥的生辰八字都有記載,皇宮內更是戒備森嚴,你如何出的去?」
李嫣搖了下頭,她神色焦慮,卻不得不讓自己冷靜下來,跪了許久,風妃閱見她一語不發,便伸出手去,兩手落在她肩上,想要將她攙扶起來,「有什麼話,你同本宮講。」
她咬著唇,似是有難言之隱,心中已有不詳,卻仍隱忍著不說,望著風妃閱關切的眸子,她低下頭去,「奴婢對不起娘娘。」
一聲嘆息,風妃閱將手收了回去,見她默默垂淚,卻隻字片語不說,風妃閱並不強人所難,揮揮手道,「下去早些歇息吧,今兒,就不用你伺候了。」
李嫣將臉上淚漬拭去,對於風妃閱,是萬分感激,「奴婢謝娘娘。」
風妃閱隨手翻過一本書,躺在貴妃榻上,隨著中間的褶皺打開,正好是自己夾在裡面的一張紙。
上頭,寫著一個『葶』字。
李嫣剛要跨出去的步子,一下頓住,望著上頭的字體,女子隨口淺問,「娘娘,您怎會有施婕妤的字?」
如遭雷擊,風妃閱大驚,卻並未有絲毫表露,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坐起幾分,「你說,這是施婕妤寫的?」
「不,奴婢是說,這『葶』字,可不就是施婕妤的名字麼?」李嫣仔細看了片刻,肯定說道。
「施婕妤,全名是什麼?」風妃閱將那紙折起,抬起眸子直望向李嫣。
然,女子卻是一頓,她怔楞,不知該不該說,方才自己的脫口而出,已經是個錯。她望著風妃閱揚起的小臉,想起先前在茗皇貴妃寢殿內的救命之恩,也就咬了下牙,「施倚葶,這是施婕妤的全名。」
風妃閱聽聞,半晌後才有反應,倚葶……她在李美人身上看到的,一直以為是奇葶二字。想不到,竟然是施婕妤。可,為什麼她的身上,會烙上施婕妤的名字?
身體髮膚,能讓自己這般刻骨銘心的,不是牽掛,那便是……恨入骨髓。
李嫣見她出神,自己也就小心翼翼起來,風妃閱手指緊握著那張紙,心緒適時收回,衝著身側的女子說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李嫣松下口氣,福身後退了出去。
望著她走出去的背影,風妃閱將手中的紙再度展開,雙手握著兩邊,就著紗燈中的光亮,仔仔細細瞅著那個字。再一次的巧合?牽扯上了施婕妤。
李美人口口聲聲的皇后,還有孤夜孑為了阻止自己不追查下去,而下令將她打死的一幕幕,全部呈現在了風妃閱的腦中,莫不是,這背後牽連甚多?
如今,單憑一張紙,以及李嫣口中的話,斷不能說明什麼,風妃閱雙目凝望外頭,兩腿隨意擱在一起,自顧發起呆來。
李嫣一踏出鳳瀲宮,便有了幾分懊惱,方才,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呢?她抬起手來,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腳步急促地走在長廊間。外頭下著很大的雪,走幾步,便一個踉蹌,只能放下心態,慢慢地走。
積雪再度籠罩整個皇城,外頭,冷的厲害,她裹緊身子朝著自己的住處慢悠悠走去,身上,已經落了滿肩的雪花,李嫣駐足,將它撣去,一張小臉凍得通紅,鼻子更是酸酸的。
走出廊子,需經過一方院子才能回去,望著如鵝毛般的飛雪,女子躊躇下,還是雙手遮在頭頂,跑了出去。
「哎喲……」哪知,地上已經結成冰,太滑,李嫣一個不小心,重重摔了一跤。
她躺在地上,一下起不來,兩手撐在兩側,身上冰冷不已。
大朵的雪花飄散下來,女子黑密的髮絲上,全是那一片白茫茫。
她仰望蒼穹,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一把鮮亮的傘撐在頭頂,上頭,女子一襲雪紡紗,正站在她身後,俯身笑盈盈望著她。
李嫣驚駭,急忙起身,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便跪在了雪地里,「奴婢……參見施婕妤。」
「快起來!」施婕妤示意陶心將她攙扶起來,「怎麼這麼不小心,摔壞了麼?」
李嫣聽聞,越發惶恐,她垂著雙肩,只是不住地搖頭,「奴婢沒事。」
頭頂,傳來一陣輕微的嘆息,施婕妤伸出雙手,抓著她凍得通紅的柔荑,拉到自己這邊,「我們好久沒有說上話了?」
李嫣手一縮,想要收回去,卻被她更緊地抓在手中,別看她身子柔弱無力,力道,卻是很大。
「你跟著過來,我只是想和你談談。」覺到她的排斥,施婕妤無奈鬆開,她對著陶心說了幾句,便將那傘接過來,自己朝著前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