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這樣貼己的心腹,讓風妃閱略感欣慰,她此言,無非是給那太監當頭一喝,就算事情敗露,也不敢懷疑到皇后頭上。
「奴才恭送娘娘。」身後,畢恭畢敬的聲音傳來。
二人出了大殿,走過老遠,才相視一笑,原本嚴謹的步子緩慢下來,風妃閱並未回到自己寢殿,而是去了君宜那。
李嫣守在殿外,她踏進內殿,只見君宜正埋在紗燈下,繡著什麼東西,放眼望去,邊上,還坐著君隱。
見她進來,男子聲音依舊冷酷無情,「我正要過去找你。」
風妃閱渾身透著一種無力感,望著君宜越漸消瘦的面容,她坐下來,同她面對面,「何事?」
君隱二話不說,直接自袖中掏出一副畫像,攤開在桌面上,「讓她順利通過秀女選舉。」
就著燈光,風妃閱看到一張陌生的面容,標準的瓜子臉,眉入發梢,模樣端莊,只是……「她的畫像也是同其餘秀女一起選送上來的麼?」
「當然。」君隱說的篤定,精比狼豹的眸子閃出精光,「可有何不對勁?」
這張畫像,根本就不在自己方才所查看的那一摞中,她纖細的手指在上頭撫過,對身,君宜放下手中的東西,望著那畫像,她似是難以置信般,甩了甩腦袋。呆默須臾,才面色難看說道,「怎麼會是她?」
風妃閱面容一凜,「你認識?」
「姐姐……」她通一下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這是父親新納的夫人……她,她帶進君家的女兒!」
風妃閱瞠目結舌,臉色忽明忽暗,她望向邊上的君隱,只見他一手撐起下頷,並未否認,神情曖昧。
「君家的女兒,果然一個個都註定被送進後宮。」風妃閱將畫冊捲起來,「她就這麼聽話?」
「我自有法子讓她聽話。」君隱自信滿滿,唇角掀起冷酷。
「宮內已經有我同君宜,為何,還要送人進來?」風妃閱眼見對面的女子神色黯淡,胸口便覺窒悶。
「就憑你們二人,能將整座後宮壓下麼?兩宮太后必定借著此次選秀機會,培養更多心腹,孤身一人,你真以為皇帝的寵幸,能罩著你一輩子?」君隱說的分外諷刺,風妃閱雙目定在那琉璃燈上,昨晚鑾殿上的一幕再度收回眼中,她咻然閉上眼,一語不發。
「如今,你只能靠自己,拉攏勢力,不讓自己被排擠下去。」君隱點到即止,將風妃閱手中的畫像抽回去,女子指尖一握,將它拿在掌心中,「這畫,我有用。」
君隱眉角揚起,雙目拉成一線,「有何用?」
「她叫什麼名字?」風妃閱答非所問,揚揚手中畫冊。
「君恬。」他薄唇輕啟,眸中,光華四溢。
「上頭的名冊中,沒有她的份額。」風妃閱將那畫再度攤開,「她的畫冊,已經被人調了出來。」
君隱聽聞,眼潭咻然沉下去,瞳孔微縮起,寒徹冰冷,「你怎會知曉?」
風妃閱一手自寬袖中將芷萱的畫像拿出來,「唯今之計,便是儘快將君恬的畫冊放回去。」
「姐姐……」君宜面色慈軟,望著君恬的容顏,幽幽開口,「她真的自願麼?」
風妃閱睇向邊上的君隱,見他神色似有慍怒,心中一聲嘆息,視線落在她小腹上,「君宜……」
她抬起頭來,望著女子眼中的堅毅,也就懂了,「姐姐,對不起。」
無需對不起……怪只能怪,我們長在一個說不得對不起的地方。
「這畫像,我來想辦法送進去。」君隱似有不放心,還是準備自己動手。
既然如此,風妃閱越發圖個清靜,芷萱的畫冊被君隱拿在手中,湊近那盞明火,哧的一下,快速燃燒起來。
一張花容之月,轉眼間,便消逝在指尖,灰燼被丟在一側的暖爐中,難以超生。
秀女們依舊如故,為了一個飛上枝頭的美夢,咽下這枚苦膽。
一大早,御花園內便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風妃閱信步走去,才沒多遠,就看見宮娥太監們齊數往這邊跑來,玉橋忙攔著問道,「出什麼事了?」
「那口枯井……發,發現了屍體。」
玉橋鬆開手,這樣的事,已經見怪不怪,值得這般大呼小叫麼?
「去看看。」風妃閱並未多想,她拾起裙擺,朝著人流涌動的相反方向而去,遠遠地,透過人牆,只看到一個人影躺在地上。
「皇后娘娘……」不知是誰先喊了這麼一句,原先嘰嘰喳喳的人群頓時鴉雀無聲,齊壓壓跪下一地。
風妃閱走過人群,雙目巡過各人臉上的驚恐,落在一口枯井邊。
被打撈上來的屍體,以一床紅色被單裹著身子,面額上滿是乾涸的血漬,她本未注意,只是一眼帶過,卻在看見那張面容後,如遭雷擊,怔在原地。
那,分明就是奴姬。
君隱所說的處理乾淨,竟然,只是丟在這廢棄的枯井中。如今積雪壓下來,御花園內更需整頓,自然而然,也就瞞不住了。
「娘娘……」身側,李嫣有些害怕,向她靠近一步。
風妃閱小臉微側,明眸先覺落在奴姬的脖頸上,屍體依舊如死前一般,竟沒有腐化的氣息。幸好,被戒指勒過的傷口,不復存在。
身上沾落雪花,面色除開暗淡青紫,倒是沒有異樣。一顆心旋落,還未來得及喘息,身後,腳步子的聲音紛至沓來。
未起身的宮娥太監越發埋下雙肩,風妃閱一扭身,皇帝滿身凜然已經站在自己身側,肩頭輕微相撞,她福身行禮,未及他開口,卻已自顧站起,旋身情願面對那具屍體。
孤夜孑望著自己才伸出一寸的手,薄唇輕掀,俊目染上不解,步子上前,抵在她身後。
陌辰吏同陌修都趕了過來,風妃閱見到二人,眉宇間不覺攏起疑慮,宮中死了人,照說是常識,即便是娘娘,也沒有這麼大的架子,能將皇帝同兩大醫師都搬出來。
陌修頭一個上前,他蹲下身子,掀開錦被後,似在檢查屍體的傷口。風妃閱望著女子冰冷的面容,只覺心頭犯上一層噁心的感覺,更多的,則是毛骨悚然。
陌辰吏跟著上前,只見他搖下頭,幾下檢查,一無所獲。
陌修不以為意,擦下手,大掌咻然伸出手,卡在奴姬脖頸上。
「這……不是姬妃麼?」孤夜孑的語氣,像是才發現一般。風妃閱雙目明朗清澈,淡淡說道,「正是。」
「好好的,怎會死了」她心口窒悶鬱結,這皇帝,怎事事都問自己?
「臣妾不知。」
陌修五指一用力,風妃閱就見那屍體似是彈動一下,周邊人群發出齊口不一的驚呼聲,她亦嚇了好大一跳,身子下意識退後,完全撞在皇帝臂彎間。男子順勢一手橫過來,搭在她腰上。風妃閱手肘輕挪,睬了一眼,輕巧掙脫出去。
「皇上……」
她回眸望去,只見奴姬嘴中吐出鮮血來,烏黑的色彩,凝重而詭異。
「沒有一點外傷,是被人以利器割斷咽喉所致。」陌修擦下雙手,兩眼卻定在風妃閱身上,「據臣所知,應該是極為罕見的北雪天蠶絲,此種蠶絲,堅比金剛岩,細如牛毛,藏在身上,很難察覺。」
「還有這樣的東西?」皇帝明眸亮熾,如此問道。
「回皇上,這東西,一般流傳於民間邪教。」陌辰吏聽著他娓娓道來,那東西,自己倒從未看過。
風妃閱冷眼站在當場,十指握起,紫色戒指藏在寬袖中,絲毫未引人注意。
孤夜孑見她埋著臉不說話,便湊上前,將她的手包在掌心中,「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可是嚇著了?」
帶著薄繭的手掌很暖,她依舊緊握手指,也不看他一眼,就要抽回去,無奈男人的力氣天生比女人大,掙扎幾下,再說是大庭廣眾,也就由著他高興。
「娘娘,您手上的戒指,可否借臣一看?」陌修眼前一亮,將所有人的視線引過去。
風妃閱同他雙目交錯,手掌還被孤夜孑握著,她語氣漸沉,冷冷說道,「一枚不值錢的戒指罷了,你若想要,本宮給你便是。」
陌修沒有想到她會是這樣的語氣,似乎,字字都帶著刺,卻又讓你找不到她下刺的地方。
「微臣不敢,臣只是覺得這枚戒指很奇特,故而,才想問娘娘借來一看。」
包裹自己的掌心,如今越發如蒸籠般滾燙,孤夜孑見她眉頭沉思,臉上一副不樂意的神情,也不望自己一眼,只得嘆口氣,將掌心越發收攏,「國師若有意,朕改日命人照這樣子給你做一個,也不必惦著皇后的。」
他語氣很輕,雲淡風吹般,眉角的笑意,虛無縹緲,分不清那所謂的實意,抓著她的手,風妃閱被拖出一步,雖然不樂意,卻總比呆在這地方強。故而手腕只甩了一下,還是跟在後頭。
「皇上……」後頭,有人請示。
皇帝頭也不回,拉著她走出去。這樣子,倒像幾分懵懂少年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