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去宜皇貴妃那。」今天是君隱出戰的大日子,文武百官必是在帝都城外一一相送,而最應該難受的,應該是君宜了。
才走了幾步,九重宮闕之外,就傳來隆隆的戰鼓聲,風妃閱頓住腳步,眼見金鑾殿上祥雲浮過,交相應和著外頭的閱兵聲。「已經要出發了麼?」
「娘娘,您聽,三陣擂鼓齊鳴,就到了君將帥啟程之時。」李嫣豎起雙耳,認真說道。
風妃閱腳步不再遲疑,朝著君宜的寢殿而去。
女子一襲單薄寢衣,雙手將窗子推開,人就靠在那動也不動,她聽到了戰鼓,仿佛,聽到了君隱離去的腳步聲。萬馬奔騰,仰起的嘶鳴震破雲霄,她全身猛的一陣哆嗦,也不知是外頭太冷,還是,心跟著著了涼。
「君宜……」風妃閱剛踏入,就見她背影消瘦,站在夜空中,身子被隱去一半。
聽到身後的呼喚,君宜攏緊前襟,小臉鑽入領子,一雙黑亮晶瑩的眸子,溢滿冰涼,「姐姐。」
風妃閱讓李嫣留在殿外,她走上前,雙手攙扶著君宜的手腕,「起的這麼早。」
「我,睡不著。」心中的憂傷,再加上腦中盤旋著君恬的話語,她怎能安枕無憂。
風妃閱順著她來到窗前,第一縷陽光,透過晨曦,藹藹照射而來,樹影婆娑,朦朧而蕭條。
雷雷戰鼓,十面相伏,震破雲霄的勢頭越漸疏遠而去,君宜深咽下口氣,將眼淚逼回去。
過了許久,她才跟著風妃閱來到桌前,二人一道坐下來。
「你現在什麼都不要想,好好的養胎,將孩子安穩生下才是最重要的。」
君宜聽到她這樣一說,繃起的神經越發緊張,她張了幾次口,卻始終不知該如何說出來,小臉抬起又埋下,欲言又止的神態,自然瞞不過風妃閱。
「你怎麼了?」
君宜慌神,兩手只顧掐著裙擺不說話。
風妃閱性子急,如今見她這樣,越發篤定了她有事瞞著,她抿唇沉默,只是緊盯著身前女子。
「姐姐……」君宜想了下,還是囁嚅開口,「我……」
風妃閱在桌上倒了杯茶,輕輕啜一口。
「君恬她……」女子絞著裙擺的手滿是汗水,「哥哥他在我房裡,她……」
風妃閱端著杯沿的手握緊,指關節處泛白,「她看見了?」
「姐姐……」君宜小心翼翼望向四側,「她,她好像知道了我和哥哥的事,就連我肚中的孩子……」
風妃閱視線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她想要什麼?」
「姐姐,對不起……」過了半晌,君宜才軟弱開口,「我不該向你提這般要求。」
望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風妃閱實則早已明了,一手在她肩頭上輕拍,展顏安撫道,「不要害怕,你就告訴她,一切,我自然會有安排,讓她不用著急。」
她語氣沉穩淡定,涼泊的眼神,帶著幾分讓人心安的沉澱。
「可是……」
「聽我的,什麼事都不用你操心。」風妃閱一手在她手背上輕拍,君恬那樣的人,並不足以為懼。
君宜聽她這樣說,只得緊抿雙唇,風妃閱再度勸慰幾句,唯一想不到的,便是君恬竟會知曉他們的秘密,並以此,作為要挾。她菱唇淺勾,幾分諷刺呈現於臉上,目中,頓露尖銳。
另一座寢殿內,男子端坐於寬大的書桌前,身後的書架上,被翻得亂七八糟,鋪滿毛毯的地面上,亦是滿地狼藉。手中的醫術嘩嘩作響,男子兩眼聚神,一目十行的在醫術上查閱。天色已經放亮,微弱的陽光穿射進來,將殿內照得氣暖融融。
「師傅……」隨著殿門被兩手打開,男子長腿一邁,挺身走進來。
陌修頭也不抬,招呼他趕緊過去,「快,為師找到了可以解除夫妻纏的法子。」
陌辰吏原先慵懶的步子,在聽到此話時,頓時加快上前,「當真?」
男子起身,從桌子邊上繞過來,生怕室內的光亮不夠,他拿起火摺子將案几上以及掛在銅柱上的宮燈點亮,火光,一下子將殿門照的個滿堂亮彩。陌修將方才研究的那本醫術取過來,攤放在陌辰吏面前,「你看,其上清楚的記載,夫妻纏並不是無藥可醫。」
他壓下脊背,順著男子的手指一一研讀上頭所記載的病例,薄唇蠕動,眼中滿懷的希翼,卻在雙唇緊抿的那一刻,消失殆盡。
「師傅,其上所說,只是提到了夫妻纏的藥效,卻並無十足的解除法子。」陌辰吏身子退回去,開口說道。
「雖然沒有確切的辦法,但先人留下的記載,已經足夠能幫助我們。」陌修顯得信心滿滿,將那本因年代已久而泛黃的醫術再度翻過一頁,「你看!」
陌辰吏一心想要找到解除夫妻纏的解藥,自然是,唯一的希望都不會放過。
他再度湊上前去,只見陌修雙手在胸前環起,清冷淡漠的臉上,閃過驚異,「想不到,這解除夫妻纏的法子,竟是同下藥之人有著莫大關係。」
按照醫書上所記載,曠古至今,確實有過服下夫妻纏而被解除的例子。
「陰陽相調,兩生相惜,至寒至熱……師傅,這是何意?」
陌修兩手撐在桌沿,狹長的眸子掃了他一眼,莊重說道,「你是否,真的想要解去皇后身上的夫妻纏?」
陌辰吏挺起身子,肯定非常,「那是自然。」
「師傅先前已經細細研究過,這所謂的陰陽相調,便是指男子同女子身上天性的陰陽之氣,兩生相惜,是指在浸滿藥物的池子中,這下藥之人同被下藥之人,須得赤身相對,再以你強厚的內力,將這周邊的藥性控入對方體內,一路延伸至心房,這樣才有可能將所中的夫妻纏解去。」陌修表情認真,倒也沒有一口肯定,為自己留下了一條退路。
而陌辰吏聽聞,白皙的俊臉則染上酡紅,面色分外不自然,「那,皇上那邊,也自然解開了?」
「那是當然,所謂夫妻纏,一方已解,就自此沒有糾葛了。
陌辰吏點下頭,已然被說動幾分,他思忖片刻,轉而欣喜說道,「同是被藥物控制,我可以和皇上一道將其解開。」
陌修搖頭,無可奈何笑道,「當初要不是皇后的冒然闖入,你也不會歪打正著讓二人服下夫妻纏,皇后,是一昧藥引子,要想除去,你必須在她身上下手。」
陌辰吏俊臉始終掛著擔憂,這種事,他也不可能同風妃閱明說。
陌修望著他為難的側臉,轉而相勸,「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皇后身居中宮之首,你不可能單為了她的身子,而一直以藥物控制,萬一被皇上知曉,連累的,不光是你一人,有可能,還會牽連到整個雲朝。自古的後宮,你見過幾人是沒有子嗣而得寵幸長久的?況且這夫妻纏不解,時間拖得越久,威脅也就越大。」
他所說的這些,句句命中陌辰吏軟肋。
陌修一手搭上他的肩,「皇上那邊,我們儘量避開,至於皇后,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打算讓她知道。」
這解除的法子並沒有十足把握,若是讓風妃閱提前知道,而這夫妻纏又沒有除去的話……
陌修見他猶豫萬分,而這,也是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青褐色的袖子中,男子伸出手去掏出一個瓷瓶,陌辰吏望一眼,「這是?」
陌修將那瓶子交到他手上,「你只需給皇后服下,之後的一切,便如夢境般,似夢似真,一覺醒來,說不定便可還娘娘自由之身。」
陌辰吏接過手,掌心緊緊裹著那光滑的瓷瓶,當初給風妃閱下的藥,這段日子所困擾的夢魘,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次可以嘗試的機會。
「但茲事體大,我希望師傅可以幫我瞞過眾人,解毒的地方,只能選在煉丹房,到時候還望師傅多多煩憂。」
「放心吧,宮內的事,暫且交由林尹去辦,我就守在殿外,不會有任何差池的。」陌修在他肩上輕拍下,「事不宜遲,千萬拖不得。」
陌辰吏低頭端詳著手中的藥瓶,並未注意到陌修眼中閃過,那稍縱即逝的精光。
從殿內走出來之時,他首先回到煉丹房,將醫書上所記載的藥材全部準備妥當,高架起的大鼎中,沸騰了整整一天一夜,濃黑醇厚的藥汁慢慢在空氣中冷卻,陌辰吏猶豫萬分後,還是朝著鳳瀲宮而去。
風妃閱剛用過早膳,見到他進來之時,口中咦一聲說道,「你今日,怎麼倒是空手而來?」
陌辰吏神色閃躲,慢悠悠在桌前坐下來,他一手落在桌子上,五指輕輕敲起。
風妃閱望著他如此拘謹,目光瞬間犀利,「怎麼了?」
陌辰吏停住敲打的手指,眼光卻始終不望她,一手將袖中的藥瓶掏出來,「我……見你吃藥這般痛苦,就改了藥丸。」
他倒出一顆,拈起的指尖,有些顫抖地將藥放在風妃閱掌心中。
他的舉動,溫柔體貼,她心頭不免一熱,「你,想到的永遠比我自己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