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手下意識朝著身側一摸,孤夜孑,總是在自己醒來之前,就走了。
起身下塌,風妃閱端坐在銅鏡前,一頭短髮自是用不著打理,只是那些繁蕪的首飾衣裳,就夠她眼花的。「娘娘,今兒是給兩宮太后行禮的日子,萬不可馬虎。」
「可以了麼?」她揚起雙手,望著一身大紅色的宮裝,啼笑皆非。袖口,繡著彩鳳,整件衣衫描繪出一副盛世祥和的浴火鳳凰。
「娘娘真好看。」玉橋由衷展顏,將她旖旎在身後的裙擺托在手中。
兩宮太后的寢殿,位於中宮西側,走過一座深苑,風妃閱步下鳳攆,一手搭上玉橋手腕,走入安寧殿。纖足剛踏入,便看見二人端坐在紅木鏤刻的桌前,東太后一襲楓葉紅的錦衣,而西太后,則是身著華貴藏青錦繡環紋衫,看著風妃閱一步步走近,二人相視對望,等著她上前來。
「兒臣見過母后。」她雙膝一軟,跪下身去。
東太后臉上露出幾分嘲諷、快慰之意,望著跪在殿中央的風妃閱,只是勾唇冷笑。
膝蓋,由於長時間的磕跪而傳來酥麻,冰涼的地面,透著刺骨的寒意,而上方的二人卻絲毫沒有讓她起身的意思。
殿外,玉橋焦慮的守候,風妃閱身子挺得筆直,光暈落在她大紅色的宮裝上,隨著圈圈盪開的紋路被吸附乾淨。胃部,毫無預警地泛上一股酸脹,突覺噁心的厲害。
「嘔……」一聲乾嘔,極自然的反應卻讓正襟危坐的兩宮太后,慘白了臉色!
她一手撐在地面上,小臉慘白慘白,座上二人面面相覷,西太后一改冷情,低聲問道,「皇后,這是怎麼了?」
「回太后,兒臣沒事,只是胃有點難受。」風妃閱一手疊在腹部,強忍住不適。
「皇后,你進宮才不過幾日吧?」西太后認真問道,「你失蹤的這段日子,可有同皇帝見過面?」
風妃閱抬眸,只見那女子雍容華貴,一雙刻意渲染的眸中閃著精光,「回太后,沒有!」她不會笨到,將自己給賣了。
「哦?」西太后唇畔生笑,幾分得意之色瞭然於目,「來人,去請陌醫師過來。」
「是,太后。」邊上,丫鬟接令,腳下生風地走了出去。
「太后,兒臣並無大礙。」風妃閱欲要相阻,卻見兩宮太后埋首,似在相討,一樣的面容,就連嘴角的笑都是無異,二人的視線更是一致落在她的小腹上。
風妃閱從那曖昧不清的神情中,察覺出幾分,莫不是……
她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而心底,卻是涼透,哪怕一點點機會,這些人都在想著將自己除之而後快。
「皇后……」身後,傳來孤夜孑的聲音,風妃閱回頭望去,只見他龍袍加身,定是剛下早朝。
「臣妾參見皇上。」
「怎麼還跪著?」孤夜孑進入大殿,卻並未行禮,頎長的身子站在她邊上,徒增幾分壓抑。
「皇后,起身吧。」西太后這才發話,她款款起身,碎步踱至他身側,「皇帝,閱兒她身子不適,本宮已經喚了陌醫師過來。」
「哦?」孤夜孑伸出手,將她拉到自己邊上,「哪裡不適?」
「臣妾沒事,只是胃有點酸脹。」對於他在人前的這般親昵,風妃閱拒絕不得,只能不作任何反抗。
「這症狀,可是同茗兒初懷龍子之時,像的很呢。」東太后撫平身下褶皺,站起身走到幾人旁邊。
風妃閱菱唇緊抿,明顯覺察出落在自己腰際的手咻地收攏,男子身上的凜冽,頃刻灌下來。她眉角微揚,與孤夜孑對視而望,「臣妾只怕,沒有這個福分。」
她的經期才過,況且,進宮之後,皇帝雖是夜夜留宿於鳳瀲宮,卻並未真正行房,這兩宮太后,未免太急迫了點。
「太后,皇后進宮才不過寥寥數日,就算朕有天大的能耐,也不會就現在懷上了。」孤夜孑眸光犀利敏銳,語氣之中暗含嘲諷,那兩個老婆子打什麼注意,他比誰都清楚。
「臣參見皇上、兩宮太后、皇后娘娘……」不出一會功夫,陌臣吏已經走了進來。
「陌醫師。」西太后神色肅穆,語鋒一轉,「皇后身子不適,本宮特命你來瞧瞧。」
身子不適?陌臣吏俊顏冷若冰霜,看到風妃閱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這才微微吐出一口氣來。他太過于敏感,再說這夫妻纏的藥效即使發作,也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強壓下那種不自然,他走上前,「娘娘,可否將右手伸出來?」
風妃閱猶豫一下,還是伸了過去。
一手拖在她下方,陌臣吏修長的指把上手腕,神色凝重,食指掐准經脈,一股微弱的氣息,順著五臟六腑慢慢苒動。風妃閱盯視他的面容,心下,跟著不安起來。
「陌醫師,可有結果?」孤夜孑不悅地催促,眉宇間緊攏起。
然,男子卻是充耳不聞,漠視的態度,讓邊上的尊王龍顏大怒。
「皇上……」茗皇貴妃疊著並不明顯的肚子,由旁側的丫鬟左右相扶走進來。
風妃閱視線落在那一張美人臉上,卻不想,手腕傳來一陣酸痛,她驚得回眸,同陌臣吏的視線正好趕上。深邃的瞳仁,像是隱瞞了什麼,朦朧而無奈,握著她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陌醫師?」她輕喚,同時,試著將手往回縮去。
茗皇貴妃見一屋子的人,全都圍在一處,便趕上前揶揄道,「不愧是皇后,能勞煩陌醫師大駕。」
風妃閱並未將她的冷言冷語放在心上,她一瞬不瞬地深入那雙眸子,仿佛從中,讀出了一些什麼,「陌醫師,本宮若真有事,你用不著相瞞。」
溫潤俊雅的臉上,露出幾絲愧意,只見陌臣吏神色趨近灰敗,喃喃回稟,「娘娘的身子並無大礙,只是……」
「只是什麼?」東太后忍不住相催,邊上的西太后一把擒住她手腕,隱在寬袖下的指,用力彎曲緊握,「妹妹不用急,讓陌醫師好好說。」她硬生生頓下步子,對於自己的姐姐,她向來捉摸不透。西太后的隱忍、處事不驚,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陌臣吏似在猶豫,裝滿探究的眼神望向孤夜孑。
「說!」一字,威懾而有力,更讓旁人的心,跟著緊緊吊起來。
「從脈相上來看,皇后娘娘只是脾胃不佳,調養幾日便可,實則……娘娘身子已傷,今後,怕是難以誕上龍嗣。」陌臣吏不得已,如實稟報。眾人都驚楞於他所說的話中,有惋惜,有無謂,而更多的,則是幸災樂禍、如願以償。只有風妃閱一人,冷靜異常,她望著陌臣吏低下的腦袋,他的眼睛騙不了人,他定是瞞著什麼沒有講。
「怎麼會這樣呢?」茗皇貴妃美目圓睜,露出幾分難以置信,而那嘴角泄出輕快愉悅,卻是騙不了人的,「陌醫師,你看清楚了麼?」
「錯不了!」一錘定音,讓幾人的心安心落下。
「生為後宮之首,本該母儀天下才是。」西太后一臉正氣,精緻的眼角斜睨向風妃閱,「而皇后,已經失去這個資格。」
孤夜孑的震驚,不亞於在場任何一人,這顯然不在他計劃之內,而風妃閱,更是從他的臉上看不出絲毫喜與怒。
「我們炫朝,容不下一個沒有子嗣的皇后!」西太后語氣堅決,今日這一出節外生枝,無異於對整個君家來講,是毀滅性的打擊!
人性何在?風妃閱在心底,拉開冷笑,她一一端望眾人臉上的神情,那般得意之色,就連掩飾都覺得多餘了。孩子,她曾經以為,那麼的遙遠……
自己打小就是孤兒,她想過,等到自己有了孩子,絕不會拋棄他,她不會愛,愛的太少,已經忘記怎麼去愛了。她想過很多,腦中,紛紛擾擾,可唯獨……她同所有的人一樣,沒有想過這樣的結果。
到底,是誰棄了誰?
風妃閱抬起螓首,櫻唇慢慢由冷轉暖,眼底深處,漂染了灼耀,她伸手撥開頸間碎發,不容自己在人前示弱。你們要我哭,要我鬧,我就偏偏笑得越發燦爛。人情冷暖,世態炎涼,她找不到一個可以相訴的人,硬生生,將這杯苦酒獨自咽下,穿腸而過的,猶如噬骨毒藥,明明痛到極致,卻要強顏歡笑,這樣的滋味,太不好受。
「皇后,你居然笑得出來?」東太后語刺尖銳,狹長指套猙獰地擺在身前。
「不能誕下龍嗣,又如何?」風妃閱下巴高傲揚起,纖長的臂腕背在身後,「為後者,難不成靠的便是龍子不成?還是太后您也同樣認為,您今日的地位,是靠了皇上?」
誰都知道,孤夜孑乃前朝貴妃之子,然,雪貴妃突染惡疾,不治身亡之後才過繼於兩宮太后膝下。而她們二人,只有東太后誕下一名龍嗣,那便是當今的厲王爺。
鳳目冰凝,西太后聚起一簇怒意,視線轉而投在茗皇貴妃的肚子上,「本宮愧對先祖,沒有為皇室誕下龍脈,故而,才將後位禪讓與自己的妹妹,東太后。本宮亦承認,我們姐妹倆能有今天,同皇帝是脫不了干係的。」身側,東太后柳眉微挑,似有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