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一手伸過去,卻是將男子整個人壓至水面下,風妃閱屏息凝神,深呼入口氣後,捏著鼻子潛入水中。她不敢將動靜弄得太大,故而,水面漾開幾圈漣漪之後,就恢復了以往的平靜。嘴裡,鼻子裡面,四面八方的水沖襲而來,二人不敢呼吸,只是將身子儘可能蜷縮在底部,風妃閱已經慌得無路可選,她知道,這回是凶多吉少了。
一進入內殿,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座大鼎,周邊被鐵鏈綁著栓在粗壯的銅柱上。整個,足足占了半個寢殿的地方。
陌修望著空無一人的大鼎,神色微變,風妃閱當時意識混沌,陌辰吏斷不可能帶著她走出這座寢殿。
鼎周邊,黑色的藥汁因二人突然的下沉而溢在外頭,皇帝明黃色的靴子踩在毛毯上,步步緊逼。身後,眾人的視線亦落在那大鼎上。一時間,空氣顯得愈加沉悶,風妃閱埋在水底,稀薄的呼吸,使得她胸腔處疼痛萬分,她雙手緊緊捂著嘴巴,倔強的小臉始終不肯抬起。
陌辰吏內疚萬分,更覺無顏以對。
孤夜孑站在那口大鼎前,平靜而濃稠的水面,狀似,波瀾不驚。
「皇上……」
陌修悄然來至他身後,手中,遞過去一把從侍衛身上取來的佩刀,皇帝冷酷的眸子被尖利寒光劃開,狹長鳳目一轉,繼而落在他身上。
「國師這是何意?」
陌修望了那池子一眼,心有顧忌,他料定二人就躲在這下面,卻又不想,被陌辰吏親耳聽見,陰狠的兩眼對著身側的尊王做個手勢,示意他將手中的刀子在鼎中攪動,「皇上,以防刺客傷人。」
陌辰吏看不見身側女子的反應,自己卻因這句話而震驚當場,陌修明明就守在殿外,煉丹房內,又怎會有刺客出入?
皇帝俊目微闔,望向男子的眼中藏有深意,一手將遞過來的刀子撥開,「國師,無需這般緊張。」
孤夜孑明黃色的袖子被攏在手臂上頭,風妃閱絕望喘息,缺氧的疼痛,使得她意識開始模糊。直面死亡的恐懼,讓她身子逐漸往下沉去。
皇帝一手伸入鼎內,陌辰吏眼見她支持不住,心中再無其它顧忌,一手攬上她的腰。自小,他就學過怎樣在水底生存,另一手好不容易撫上她的面頰,唇齒被戰慄撬開,一口氣息混合著苦澀被渡入風妃閱嘴中。
頭頂處,孤夜孑隨時都有可能摸到水底下的二人,朦朧視眼中,風妃閱眼見皇帝的手落下,她下意識想要掙扎,左手抓著大鼎的池沿,卻不料摸到一塊凸起,她想也不想的緊緊抓牢,一個旋轉,被摟著的身子竟同陌辰吏一起往下掉去。
冷風灌過來,久違的空氣從喉間鑽入,風妃閱貪婪地呼吸,上頭,原先的池底已經重新結合在一起,下面,是一個只能容納幾人的空間。這口大鼎,竟奇特的分為了上下兩層。
她顧不得此時二人的尷尬,望著這個空曠的地方,風妃閱眉目輕染上笑意,現在,就算陌修帶人將整個大鼎倒過來,也休想找到她同陌辰吏的身影。
身側,男子背部靠在壁沿上,怔怔不語。
皇帝找了一圈後,收回手,邊上侍衛忙將干巾遞上前給他擦拭雙手。
濃郁的藥味沾染每個角落,孤夜孑面容清舒,修長十指一一在布巾上擦乾淨,「看來,刺客並不在此。」
「皇上……」陌修臉色不對勁,取過邊上的長杆在大鼎中來回攪動,漩渦的重力,使得他動作有些吃力,可那池子裡,分明就空無一人。
怎麼會這樣?他面容灰敗,計劃好的一切,眼看付諸東流。
皇帝冷眼睬著他半邊側臉,手中的干巾被用力甩在地上,「繼續去別的地方搜。」
「是。」
侍衛們滿聲響亮應答,眼看一干人等即將走出大殿。
「皇上……」陌修仍不放棄,「或許藏在哪個隱秘處也說不定,既然宮內都搜遍了,而娘娘的玉佩又是在此找到,這說明,刺客一定來過煉丹房。」
皇帝不置可否,外頭的動靜,風妃閱同陌辰吏躲在鼎內,聽了個清清楚楚。
男子面色難看,整張俊臉更是壓在胸口,不敢看對面的女子一眼。陌修的話,一字一語,卻像是帶著刺般扎入心中,這其中蹊蹺,就算不是明眼人,一聽一望,也能分辨個清楚。
他單膝屈起,手臂無力地掛在上面,風妃閱全身內衣緊緊貼在身上,難受極了。她將身子向陌辰吏靠近半步,纖細的柔荑,落在他手背上。
男子惶恐,快速縮回去,卻被她緊緊拽著,掌心來不及握住他整個大手,只是抓著他的一根手指不鬆開。陌辰吏抬起頭來,一半的視線閃躲著望向風妃閱,薄唇開闔下,她食指輕點在自己唇畔上,示意他噤聲。
「國師的意思,要將煉丹房翻個底朝天?」
外頭,是皇帝聽不出喜怒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冷冷冰冰,平仄的可怕。
陌修摸不透他話中含義,俊臉被外頭的陽光打上一層暖洋洋的感覺,卻絲毫沒有柔和他狠戾的面部,唇角毫無弧度的地方,勾起一點漩渦,讓人禁不住淪陷。
「臣,臣不敢……」
君宜由丫鬟一路攙扶而來,陌辰吏所配的安胎藥剛服用完最後一貼,她本想親自過來再要些,可是前腳剛跨進來,就看見如此情景。
她更沒有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皇帝,一向避而遠之之人,如今卻站在自己跟前,「臣……臣妾參見皇上。」
孤夜孑陰霾的眼色掃去,若不是看見她腆起的肚子,他差點就忘記這宮中還有一個君宜。跪在地上的女子顯得很累,身子儘量向後壓,以免碰到肚中孩子。
「起身吧。」
皇帝揮下手,步子三兩步上前,身側丫鬟將君宜攙扶起身,頭頂處的光亮,一下被黑影覆蓋,她雙足情不自禁退後,兩條腿更加打顫的厲害。
「你怕什麼?」孤夜孑語氣並不和善,真不知道她有沒有膽子,「朕問你,今日,可有看見皇后?」
如此陣仗,竟是在找姐姐?
「回皇上,臣妾並未看見。」她行禮,視線穿過內殿的屏風一角,微風拂面,垂下的帳幔被托起,其中的柔和搭在彩繪的屏風上。君宜眼中的漫無目的猛地聚為一點,她急忙掩飾下來,縮回寬袖的雙掌中,全是冷汗。
皇帝見狀,無心追問,欲要轉身。
身側的侍衛已經開始擺出搜查的架勢,陌修心不甘情不願,始終圍著那口大鼎。
「啊……」孤夜孑才走出一步,就見身後的君宜彎下腰,面色緊揪在一起,「好疼……」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邊上的丫鬟不明所以,急地跪下身去扶著她。
「怎麼了?」皇帝轉身,皺下眉頭,只是並未上前。
「皇上……臣妾,肚子好疼!」君宜雙腿跪在地上,身子栽向一邊,隆起的小腹微微抽搐,孤夜孑急忙上前幾步,將她撈入自己懷中。
那邊,陌修見狀也不好搜查,只能跟著上前,「皇上,臣看看。」
「疼……好疼……」
男子一手搭上君宜手腕,過了半晌,卻並未發現絲毫異樣,他眼中閃過幾許惱怒,聲音沉悶,「回皇上,宜皇貴妃並無礙。」
「不……真的好疼,皇上,孩子……」君宜單手抓著他的龍袍,怎麼也不撒手。鎖骨間,男子身上淡淡的龍涎香味撲面而來,她面色酡紅,趕忙壓下腦袋,生怕被別人看出來。
「真是麻煩。」皇帝本就心煩氣躁,冷冽的語氣剛說出口,懷中的女子便嚶嚶啼哭起來。他不敢大意,畢竟她懷著自己的孩子,況且,風妃閱對君宜的寶貝,他也一直看在眼中。雙手將她攔腰抱起,衝著邊上眾人說道,「你們再去別的地方搜查下,國師,隨朕一道回去。」
說完,逕自朝外走去。
陌修站在方寸之地,目瞪口呆,自己精心策劃的這一切,竟只是如跳樑小丑般演了一場戲?原先圍的水泄不通的侍衛們紛紛退出去,步子整齊,排成雙列從他邊上掠過。
君宜一手搭在皇帝肩上,裝作疼痛煎熬的視線落回先前那個角落,那裡,是一面巨大的柜子,而關的嚴嚴實實的隙縫間,竟露出一角鳳袍。那衣衫,一看就是風妃閱的,她擔憂不已,唯一能做的,就是將皇帝帶出這裡,不讓他們搜查下去。
君宜不著痕跡收回視線,被緊擁的身子縮成一團,上頭,是皇帝堅毅冷漠的下巴,她不敢抬起,只能任由他抱著。全身瑟瑟發抖,孤夜孑垂目睨視,這哪是因疼痛而該有的表情,分明,就把自己當成了豺狼猛獸。
陌修看著他腳步一跨,已經走到殿外,心中再有不甘,卻是君命不敢違。
齊刷刷的腳步聲,跟出老遠,躲在鼎中的二人不敢立馬出去,直到確定外頭人都走光之後,僵硬的全身才敢動一下。
出口並不難找,焊接的地方,有一個扶手,風妃閱用力一拉開,就看見鋪著毛毯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