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後方人群見他一語不發,也就不敢追問,只能照著宮內以往規矩辦事。
「師傅……」望著二人身影走出御花園,陌辰吏這才開口道,「您莫不是懷疑皇后娘娘?」
「這種天蠶絲,唯一的用途便是製成戒指,或者各種首飾,只有在殺人之時,才會重見於天日。這皇后娘娘手上的絳紫,非一般宮內首飾,為師以為,值得一疑。」陌修一襲白色長衫依舊如故,雙目如炬,盯著宮闈深處消失的那道背影。
陌辰吏上前,站在男子身側,身形俊朗,溫潤而笑,「我相信她。」就算是,她自有她苦衷。
陌修聽聞,唇角輕勾,看著院內忙碌的身影,調侃說道,「莫不是,動情了?」
他溫文而笑,回答的恰到好處,「皇后之尊,徒弟不敢。」
陌修微微一笑,師徒二人並未再久留,駐足片刻,也就離開了。
風妃閱跟著皇帝,一路差點跌跌撞撞,走過幾個轉角,孤夜孑才停住腳步,她趕忙緊剎住,差點滿身撞上去。
「皇上做什麼?」她眉頭高高挑著,聲音不慍不火。
皇帝拉著她的手,神清氣爽,面色也不錯,「陪朕逛逛園子。」
亦步亦趨,她不想靠得太近,可無奈被他抓著手,只能緊跟。皇宮蕭索,院內忙碌的身影倒不少,風妃閱只手提著裙擺,走了沒幾步,孤夜孑的腳步慢慢放下來,似是在等她趕上。
「閱兒在氣什麼?」他薄唇一勾,半邊俊朗微揚笑。
風妃閱抿下唇角,學著他的樣,淡然笑道,「臣妾沒有生氣。」
「哦?」孤夜孑狹長的鳳目睇過來,「可是,朕看著你,像在生氣,而且,這氣……似乎是衝著朕而來。」
「皇上多慮了。」風妃閱展顏,側身望著積滿雪花的庭落,「您是皇上,普天之下,誰敢生您的氣?」
平平淡淡一句話,聽著,孤夜孑自然察覺出裡頭的不對味。
「到底怎麼了?」他索性頓住腳步,再帶上一句,「說話酸溜溜的。」
二人對望片刻,孤夜孑也不再問,那日同施婕妤的一幕,被她看見,他也是事後才知。命人將施婕妤送回景夜宮後,他原本就等著她來,哪怕是旁敲側擊地問一句也罷。今日看來,女人,還是免不了這小性子,哪怕她再強。
暗暗生笑,俊朗明媚之色拂上眉梢,孤夜孑身子一彎,就要去擁著她。清冷氣息直面而來,她才退開一步,遠處,便傳來急急忙忙的請安聲。
「皇上……皇上……」
孤夜孑伸出的雙手不悅收回,旋身,只見一名太監從遠處跑來,「何事?」語氣冷下,兩道劍眉已然蹙起。
那小太監被他嚇得當場跪在腳邊,囁囁嚅嚅,一下,要說的話卡在喉嚨口,愣是說不出來。
皇帝見狀,並未在意,袍角飛揚下,一下扣住風妃閱手腕,無奈之下,她又被拖在身後,這下,步子越發急促,同小跑無異。
「慢些!」本想強撐著,可終究抵不上他步子,風妃閱跟了沒幾下,就氣喘吁吁,皇帝回眸睬一眼,原先的陰霾不復存在,只見他長臂一伸,竟是將她整個人摟過去,幾下輕功,二人就躍至一處湖泊前。
邊上,只有幾名隨侍,皇帝鬆開手,矯步上前,風妃閱只看見他小聲吩咐幾句,爾後,那太監便扔下手中的活,一溜向前跑去。
看著他回到自己身邊,孤夜孑雙目落向遠方,身前的湖面結著一層厚厚的冰凍,「陪朕下去垂釣。」
兩眼瞪大,她檀口微張,一臉不可思議,莫說這湖中是否有魚,單要掘開這冰層,也得花費好些力氣。
孤夜孑見她站著不動,想要去拉她,風妃閱卻巧妙避開,足尖抵在欄杆上,剛落入湖面,男子便尾隨而至,風妃閱怕他趕上,腳一邁想要往前走去,怎料一個打滑,差點摔個跟頭。
皇帝險些笑出口,風妃閱面有酡紅,撇下嘴,也不理他,逕自往對面走去。
沒過多久,先前跑出去的那名太監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幾人,拿著皇帝吩咐準備的東西。忐忑下到湖面上,風妃閱見到一些垂釣所用的東西,包括兩張凳子,及兩把冰鏟。
孤夜孑吩咐幾人將東西放下,並讓他們退的越遠越好。選在湖面的中央,只見他撿起一把冰鏟,蹲下身子,煞有介事地鏟起冰來。風妃閱望著他認真的側臉,靜默須臾,走上前,也跟著蹲了下來。
皇帝轉過身來,同她正面相對,見風妃閱只是看著他,便將手中的冰鏟塞到她手中,「自己不動手,等下朕釣到了魚,你可別眼紅。」
無意間,觸到他修長的手指,很冰,很涼。
風妃閱見他撿起腳邊上的另外一把冰鏟,神情專注,今日的眉頭,似乎不再緊緊揪起,俊臉飛揚,那很深的輪廓,也逐漸舒緩開,薄如蟬翼的長睫灑下暗影,扑打在男子尊貴的臉上。
冰鏟砸在湖面上,發出刺耳的爆破聲,風妃閱見他如此賣力,唇畔這才暗生幾許笑,學著他的樣,也鑿動起來。
冰層很厚,要想鑿開,得下很重的手。
風妃閱試了幾下,終於沒有耐性,手上聚起一把力,重重砸下去。
『哧……』冰層被勉強打出一個小洞,還來不及雀躍,就見一塊被擊碎的冰塊飛過來,撲一下打在她前額。雖然不痛,卻,足夠狼狽。整張小臉,都是水漬。
風妃閱緊閉雙眼,發上,有水珠竄下來,梢尾,貼在臉上。
一隻大掌撫過來,順著她飽滿的前額,將整張小臉上的水漬擦去,她來不及睜開眼睛,就聽到孤夜孑湊近的笑聲,「閱兒,有些事,急不得。」
臉上冰涼的感覺被溫暖所代替,男子的笑容,漾在心間,見不到,卻感受得到。袖口處,一股清風徐徐而來,揮開鼻翼間蕭索的寒氣,風妃閱睜開眼,孤夜孑的面容近在咫尺,如此專注的對視下,竟讓她臉有些發燙,別過眼去。
將冰層鑿開以後,釣具放入水中,二人便在凳子上坐下來。
雲淡風輕,雪花已經停歇,腳下,寒冷的空氣襲上來,風妃閱不敢跺腳,只能幹坐著。冷不丁,一顆腦袋便枕在她右肩上。慵懶的視線,卻專注而認真地凝望她。風妃閱頓覺幾分彆扭,嘴兒一動,便要閃躲。皇帝覺察出她的小心思,左手一攬,禁錮住盈盈一握的纖腰,更桎梏了她的掙扎。
半晌後,孤夜孑見她始終不發一語,這才幽然開口,「閱兒,你這氣性也太大了,還不理朕?」
風妃閱低著腦袋,視眼中,只有那精緻的下巴,以及緊抿起的唇角。眼神四處游移,卻又暗自鎮定。
孤夜孑看著她的樣子,心裡止不住發笑,口氣依舊柔軟道:「閱兒,朕知道你心裡的疙瘩。可是朕不能翻臉就無情,而且她曾經陪伴著朕走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那段日子,朕銘記於心,同樣對她,不敢忘,你能懂朕麼?」
耳畔髮絲,隨著他一字一言而輕輕拂動,風妃閱漸漸平穩呼吸,身子也跟著放柔下來。皇帝攥緊她的手,見她還是不看著自己,便伸出一手,輕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懇切,語氣深情,「在遇見你以前,朕不會去琢磨女人的心思。可是現在,朕總想要琢磨你。你說說,是怎麼回事?」
嗓音中,帶著滿懷詢問,他,似也在迷惘……
風妃閱正視男子,嘴角,溢出一抹淡淡笑來,瞅著他的雙目,望入幽邃的琥珀色中,猶如跌入深淵中,她吶吶開口道,「怎麼回事?」
皇帝壓低俊顏,二人鼻尖相觸,她抬眸,孤夜孑灼熱的氣息噴灑下來,散在周側,有一種春暖花開的味道。薄唇輕啟,卻並未立即開口說話,風妃閱眨下眼,見他望著自己的瞳仁,咻然一沉,觸及的唇角,輕緩拉開,「因為朕,在乎你,很在乎!」
話語,很淡……
卻異常沉重有力,只覺心口被猛烈一擊,有種,四分五裂的錯覺。
他並未有其它動作,只是盯著她,一雙如狼般的眸子,瞅得她目不暇接,想要躲閃,卻又無處可逃。
在乎,這二字於他來講,何其沉重……
他開了口,很在乎……
風妃閱望著眼前的皇帝,眉眼依舊,那……是什麼不一樣了?
孤夜孑撥下她髮絲,唇畔勾笑,右臂輕搭在她肩上,將風妃閱攬過去。這下,換成她枕在他肩頭,湖裡面的魚,不知道會不會上鉤。
二人的呼吸,小心翼翼,生怕打破這一刻寧靜,這垂釣,已然變成一種心情,心頭豁然開朗,還有什麼,能取而代之呢?
十指好好握著,偏要交扣在一起,有時候,孤夜孑的執拗,真讓她哭笑不得。
都說,執拗的人,性子也是執著……
她動下側臉,選了一個最舒服,最安心的姿勢靠在他肩頭,嘴角,一輪弧度悄然爬上來。
慈安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