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還有扳回一局的可能麼?」風妃閱望向邊上的男子,眼中,只有信任。
陌辰吏對上她依舊倔強的翦眸,心中明了,自己對她,不再是償還那般簡單,「有。」
風妃閱眉角染上希翼,卻仍有不安,「你的意思,是將那盆蘭花移除鳳瀲宮?」
陌辰吏微微頷首,「只不過,宮內人多嘴雜,皇后身邊的人,又有幾個可信?」
他的擔憂,風妃閱懂。皇帝這一關本就是最艱難的,若是臨陣,再加上惡意的反戈一擊,自己就真失去了翻身的機會。
「可是這宮內,有誰會想害我呢?」
「人人都有可能!」陌辰吏接過話語,聲音帶著與他不符的深沉,「越是不可能的人,那一刀紮下去,才會越發狠。包括我,你也不能信。」男子轉過頭去,眼底,帶著不為人知的閃躲。
風妃閱單手撐住前額,手肘枕在石桌上,臉色似有倦怠。
「那盆蘭花,我會拿去煉藥,施婕妤的病,實則沒有大礙,只不過,不能長期拖。這蘭花葉便是解藥,一旦製成丹藥,我會給你送過來,你想辦法讓她服下,皇上查不出病因,就算要追究,也不能拿你怎樣。」陌辰吏輕聲安慰道,「鳳瀲宮內,留不住心的下人,我勸你還是趁早下手,皇上今夜,定是陪在景夜宮,你的機會,一旦錯失,可就是致命的。」話一說完,男子便自顧站起身來,見周側空無一人之後,這才步下石階。
深宮內苑,那一遍遍猶如鬼魅的戲曲,還在繼續,風妃閱坐在涼亭中,直到日下西斜,這才款款起身,獨身一人回到鳳瀲宮。
「玉橋姐姐……」一名小丫鬟跑入大殿,手上還抓著一塊素淨的帕子,「娘娘吩咐,讓你將那株蘭花送到陌醫師那去。」
「哦。」玉橋輕輕應一聲,放下手中的活,「娘娘不是將這蘭花視若珍寶麼,怎會……」
「說不定這花對陌醫師煉製丹藥有用呢,皇上不是下令說,這宮內的東西任他予取予求麼。」凌兒將窗台上的蘭花放到玉橋手中,「快去吧,誤了時辰,我們擔待不起。」
手上一重,玉橋小心翼翼將它抱在懷裡,走出內殿。
半刻過後,風妃閱才踏進來,望著凌兒不斷忙碌的身影,在邊上的貴妃榻上躺了下來。
「娘娘,您回來了,奴婢已經按著您的吩咐,讓玉橋姐姐把花送到陌醫師那去了。」聽到動靜,小丫鬟放下手中的活,上前回話。
「嗯。」風妃閱將手枕在腦後,視線越過昏暗的紗燈,落在她忽明忽暗的小臉上,「凌兒,你以前可是跟著德惠妃?」
「回皇后娘娘的話,奴婢是。」丫鬟不明所以,只是乖乖答來。
風妃閱凝視著她縮成一團的身影,櫻唇微啟,「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凌兒稍有怔忡,抬起頭來,怯怯望了她一眼,「只有一位母親。」
風妃閱神色一暗,眼中帶著些許晦澀,她單手落上前額,遮住自己傾瀉而出的不忍。美目微闔,丫鬟不明就裡,只得守在邊上不敢吱一聲。
玉橋抱著那盆蘭花,態度可謂小心翼翼,陌辰吏的寢殿,門敞開著,一股濃腥藥味從裡面不斷傳出。
「陌醫師?」玉橋走進去,正趕上男子出來,忙地行禮,「奴婢參見陌醫師。」
抬眼一瞧,見是她,陌辰吏神色稍怔,「起身吧。」
「謝陌醫師。」玉橋盈盈一拜,將手中的蘭花遞過去,「這是皇后娘娘讓奴婢給您送來的。」
陌辰吏臉色微緩,伸出的手卻在看清楚那盆蘭花之後,僵直在了半空,他俊眸染痛,說出的話語,帶著幾分顫動,「途中,可有誰碰過這蘭花?」新出的兩朵嬌花,花蕊已然不在,而留在景夜宮內的,只有一顆。毀了這蘭花,而真正致命的卻握在她人手中……
「沒有,奴婢一路走來,就遇上過姬妃娘娘和茗皇貴妃,奴婢想著陌醫師要這蘭花急用,請安過後便趕過來了。」玉橋見他沒有接過手,小臉布滿納悶。
「你是說,兩位娘娘見到你手捧蘭花來到這裡?」
「陌醫師……」玉橋見他神色驚駭,忙地補充道,「皇后娘娘先前吩咐過,蘭花不能見晚露,奴婢是用帕子蓋著拿過來的,兩位娘娘並不知曉。」
陌辰吏見她一臉釋然,沒有絲毫的驚慌不安,也就信了,暫且將那盆花接過去,「好了,你先回去吧。」
「是。」玉橋請安,便退了下去。
蘭花,失了花蕊,就連那芬芳都淡了許多,清新淡雅,同濃郁的藥味結合在一處,落在月影婆娑的深深殿中央。指尖含笑,撫著那一寸嬌嫩,男子心中隱有不安,一個失手,尖細的葉子劃開食指,不大的傷口,卻是疼如錐心。血色……一觸即發。
玉橋回到鳳瀲宮時,只見殿門緊閉,雙手放在上頭,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向裡面敞開。
望著屋內的情景,她小嘴微張,並未馬上走進去,只見,裡面黑壓壓,齊聚了鳳瀲宮全部的宮娥太監,聽到動靜,一個個將腦袋垂的更低。
風妃閱躺在貴妃椅上,兩手疊在身前,美目睜開,透著幾許光亮,「進來。」
玉橋見狀,趕忙跨進去,將門帶上,「奴婢參見皇后娘娘。」
風妃閱慵懶起身,邊上的凌兒欲要相扶,被她巧妙避開,「玉橋,去哪了?」
跪著的女子聽聞,心下一驚,「奴婢按著娘娘的吩咐,將那株蘭花給陌醫師送去。」
風妃閱沏上一壺茶,水流潺潺,聲音出奇的凝重。
一時,宮廷內,只有火燭苒動的聲音,玉橋身子匍匐,指尖因緊張而揪著毛毯,雙目低垂,斗大的汗,自額角滑落下來。
『啪……』忽的,一個紫砂杯摔落自她跟前,裡面滾燙的茶水四處飛濺,來不及躲閃的雙手立馬紅腫一片,玉橋『啊』地挺起上半身,將兩手縮回去,「娘娘……」眸中滿是不解,見風妃閱起身朝自己走來,她下意識用雙膝撐著向後退。
「玉橋,你膽子可不小呢。」女子靠近,宮鞋踩在碎成兩半的紫砂杯上,「本宮的蘭花,你居然拿去給陌醫師?」
此言一出,她已是全身戰慄,瑟瑟發抖,「娘娘,是凌兒,凌兒讓奴婢將蘭花給陌醫師送去……」畢竟,不是風妃閱親口下的令,玉橋一時也吃不准。
「娘娘,奴婢不知,奴婢冤枉……」身後,凌兒也跟著跪下來,失了方寸,「娘娘,不是您讓奴婢轉告玉橋姐姐的麼?」
風妃閱神色霍地顯出幾分陰冷,如此不知圓滑,要留,也留不得。相比而言,玉橋就識相得多,懂得,察言觀色。「大膽!」她一聲怒斥,轉過身來,甩開的袖子打在玉橋臉上,她只能忍著痛,不敢多言,「本宮當真和你這樣說過?」
「娘娘,您忘了麼……您當時……」凌兒拼命回憶,完全沒有注意到女子布滿陰霾的臉色,風妃閱回到桌前,坐下來。
「你們可知,這蘭花是本宮最為珍視的,就算皇上來,也必親自著手料理,如今,到了陌醫師的手中,怕是連一堆泥土渣滓都不剩了。」她盯著地上二人,「凌兒,本宮平日裡待你不薄……」
「娘娘……」凌兒從她的話中察覺出幾分異樣,惶恐的爬跪上前,兩手抓著風妃閱的裙裾,「娘娘,奴婢知道錯了,萬一皇上追究起來,奴婢就說,是奴婢讓玉橋姐姐送去的,同娘娘您無關……」
風妃閱一閉眼,伸腿將她踢開,「凌兒,本宮留不得你。」
「不……娘娘,凌兒,凌兒……」自己明明,沒有做錯什麼啊。
鳳瀲宮內,最大的隱患便是玉橋,偏偏,自己現在不能同兩宮太后相峙,唯一能讓她閉嘴的方法,便是將她牽扯其中。再以一招殺雞儆猴,徹底掐住她的咽喉。
「來人……」風妃閱揚手,睨視凌兒一眼,在這吃人的皇宮內,你休要怪我。
「是,娘娘。」一邊,上來幾名太監,左右將她的肩膀按住,另一人抽出一根白綾,從身後絲毫不留情地套在凌兒脖子上。
這些,好歹也是共侍一主的奴才,可辦起事來,只要不牽連到自己身上,哪個不是心狠手辣?風妃閱望著一屋子的人,她深知,在這宮中,自己遲早會被逼殺人,不管凌兒是否無辜,今日,這鳳瀲宮內註定會有血腥。幾人辦事非常利落,凌兒的驚懼音效卡在喉嚨口,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都沒有喊出來。
風妃閱擺擺手,「處理乾淨。」
「是。」說話間,其餘的丫鬟太監均退出去,殿內,獨留下風妃閱同玉橋。
雙膝下,女子的呼吸聲,似乎猶在。凌兒死前的慘狀讓風妃閱狠狠閉上眼睛,指甲,隨之掐入掌心……一身冷汗。她已經分不清,是因為害怕,還是心虛……身上的鳳袍,腰身處被凌兒掙扎時撕裂開來,斷開的兩側,帶著絕望的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