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她的語氣,堅強的令人心疼。
孤夜孑想要起身,脖頸卻被她緊摟著,不能動彈。風妃閱兩手執拗地用力,她雙目緊緊闔上,一雙大手撫上她顫抖的腰際,寂寞如斯,他,將她緊擁入懷。風妃閱睜開眸子,眼眶深處,已經泛紅,一種酸脹的感覺襲來,氤氳的視線,一滴眼淚,卻始終沒有掉下來。
「閱兒……」
孤夜孑伸手在她玉背上輕拍,「朕不該說。」
她說不出話來,生怕開口,就泄露了哽咽。胸腔處難受的厲害,十指刺入掌心,風妃閱屏息,將聲音儘量落得自然,「要怪,就應該……」
孤夜孑兩手抓著她腰際,將她整個人向前一提,前額相抵,薄涼的唇觸著她嘴角,「是朕不該。」
風妃閱小手按在他雙唇間,呼吸,一道道,扑打在手指上,孤夜孑抓著她柔荑,拉到二人相貼的地方,見他俊顏似有懊惱之色,風妃閱再度貼上他額前,她搖著頭,二人只是凝望,不說一句話。擁著的身子,以自己的溫暖,給予對方。
肩頭有些麻意,枕著的小臉已經沉入夢鄉,孤夜孑望著她緊擰的秀眉,禁不住伸出手去將它撫平,攔身將風妃閱抱起,輕柔放在榻上。她輕聲呢喃,習慣向里側窩去,男子見狀,原先苦澀的俊臉揚起一絲笑,身子隨之靠過去,將她攬在身前。
翌日清晨。
醒來之時,她並未睜眼,手一伸,邊上的位子已經涼透,熟悉的味道卻還在。她枕著芙蓉帳內的暖意,轉過身去,一手落在男子先前躺過的地方。羽翼輕扇,風妃閱裹著錦被半坐而起,背靠床架,面上神情平靜而疏離,早在一旁伺候的李嫣拿起備好的衣衫上前,「娘娘,可要起身?」
點下頭,梳妝完畢之後,風妃閱便向慈安殿而去,每日的請安,倒是免不了。
只是今日,去的格外早,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並未讓李嫣相陪,化雪的時候,空氣格外冷冽,打在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暢快,就連兩眼的朦朧,都被揮散開,顯得格外清澈。
江山,手指上一點墨畫,揮染而成。風妃閱虛擬著一亭一閣,轉眼便來到慈安殿前。
右側,是東太后的寢殿,外頭冷清,連個職守的人影都沒有。風妃閱雙手提著裙擺,剛要走過去,就見原先掩實的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她踩上前的步子來不及收住,只見一道清淨的身影從裡面跨出來,反手將門帶上之際,同她正好碰個正著。
面色瞬間怔楞,她張下嘴,恨不能一時間找個隱秘的地方躲起來,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男子神清氣爽,墨發束在身後,一襲月白色長袍將整個人襯得尤為脫俗,只是,些許因為走的匆忙,整身裝束,總覺太過倉促,微微,還有些凌亂的糾纏。他望著眼前的風妃閱,亦是一怔,卻沒有該有的慌亂,靜默須臾,便微笑行禮道,「微臣參見皇后娘娘。」
這一下,倒是風妃閱不知所措,那個被撞見的人,好像是自己一般,「國……國師,免禮。」說到最後,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語無倫次。
陌修一雙深湛的眸子中看不出絲毫情緒,盯視的眼神,卻讓她莫名發虛,「娘娘,是來給兩宮太后請安?」
風妃閱想起此行的目的,只得硬著頭皮,點下頭,「正是。」
「東太后已經起身,微臣剛給她把過脈,娘娘請進。」陌修將擋在面前的身子讓開,「臣也該回去煉藥了。」
「國師慢走。」風妃閱挽唇輕笑,看著他清瘦的背影走出老遠,她並未踏入大殿,卻朝著相反的園子走去。等了會,果見職守的宮娥嬤嬤來到殿前,掐指一算,同自己平日來請安的時辰,正好相吻。
風妃閱不作細想,走出園子,按著平日的慣例進入大殿請安。
出來之時,儼然一身輕鬆,心中的疑慮,卻越發凝重。
猶豫再三,風妃閱幾步彷徨,還是去找了陌辰吏。
還沒有走到寢殿,就看見他白衣勝雪,氣質溫潤站在廊檐間。風妃閱上前,陌辰吏聽到腳步聲,轉過身來。
二人對視一眼,男子率先開口,「怎麼了,臉色不好。」
語氣關切,眸中的擔憂隱藏很深,風妃閱面對園內,輕柔開口問道,「我想要你一句話。」
陌辰吏轉身面對她,見她神色凝重,且又氣色不佳,渾身,似乎沒有一點勁,同以前大不相同,「什麼話?」
「這輩子,我能有自己的孩子麼?」她目光咻然對上男子,不想拐彎抹角,直接就問出口。
陌辰吏薄唇輕掀,臉色僵硬,喉間滾動幾下後,方吶吶開口,「我會想辦法。」
「有希望麼?」風妃閱禁不住追問,那種希翼,那種迫切,讓陌辰吏措手不及,她眸中閃現的晶亮,分明已是為情而動。才會……那麼在乎吧。
「相信我。」他淡淡說道,聲音堅毅。
風妃閱神色依舊黯淡,她相信陌辰吏,卻漸漸對自己,失了信心。
見她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他心頭緊窒,內心的自責,席捲而來,雙手抬起片刻,猶豫後,還是落在她肩上。風妃閱一怔,朦朧抬眸,卻並未掙開。對陌辰吏,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兄長,卻尤要勝過。
「我怕是,都要欠著你了。」
風妃閱想要開口,陌辰吏的雙手已經收了回去,她肩頭一松,這才張嘴說道,「為什麼說,欠著我?」
他面色平緩,隨之和暖笑啟,「有人欠你還不好,知道我小時候最想做什麼嗎?」
突來的輕鬆感讓風妃閱亦放下心,她沒有細想,便順著他的話隨口接到,「不會是什麼地主財主吧。」
「對!」男子脆聲笑道,「哎,你怎麼猜到的?」
「你說被人欠著多好,我猜你就想當財主,一天到晚放著高利息呢。」風妃閱忍俊不禁,隨口一說,還真猜對了,到底是小時候的事,想他一堂堂皇子,竟有這般想法。
陌辰吏眸子閃的很亮,二人站在長廊裡面,說了很多,天際的雲彩慢慢撫開,竟有陽光射下來,打在身邊,溫暖有力。
幾日的時間,他一直留在殿內研製,可,越是心急,卻越是毫無頭緒。
手上的藥汁,一月總要送上好幾次,幸虧,風妃閱不會追問。每次,都是他親自去送,望著濃黑的汁液,陌辰吏心中尤是沉重,什麼時候,才能讓她擺脫……
剛走出去,就遇上前來的陌修,碗中的藥味很淡,他一手橫過去,「慢!」
「師傅。」陌辰吏停住腳步,陌修分外疑惑地睬了他一眼,將碗端過去,「這藥,是給誰的?」
陌辰吏並不相瞞,面有難色,老實作答,「是皇后。」
「皇后?」男子眼眸微眯起,沉聲說道,「這藥,可是壓制那夫妻纏的,怎會用在皇后身上。」
陌辰吏見狀,索性將風妃閱誤闖進殿的一幕以及皇帝逼她吞入半顆藥丸的事全盤托出,陌修清冷的面容瞅不出絲毫情緒,「這夫妻纏,可是無藥可醫的。」
「徒弟知道,只是當時情勢所逼,為此,我一直自責到現在。」陌辰吏面有懊惱,如畫的眉眼,揪的很深。
「事情已經發展至此,只能想想,還有何補救的法子。」陌修一手落在他肩頭輕拍,「為師會同你一起想辦法。」
「多謝師傅。」
男子點下頭,鼻翼間忽地掠過異樣,他湊上前聞著手中的藥,神色,越發冷峻,「你在裡面還放了什麼?」
陌辰吏自知瞞不住他,張下口,話語無奈,「極地麝香。」
他早聞出裡面的成分,卻不曾想,陌辰吏的膽子如此之大,「辰兒,你瘋了不是,這一旦被皇上知道,你有幾條命夠賠的?」
「師傅,中了夫妻纏,女子一方一旦受孕,過不了三月便會小產,而每一次小產過後,女方的身子等於毀了一半,在找不到解藥之前,徒弟不能讓皇后冒這個險。」個中真相,世上怕是只有他們師徒知道,如今這樣說出來,他頓覺,越發壓得心口窒悶。
陌修沒有說話,死在夫妻纏手中的人,數不勝數,而九成的女子,便是因為過不了孩子這一關。另一成,則是男女雙方,纏到至死方休,心痛而死。
陌辰吏此番做法,無外乎,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就連他都找不出更為妥善的對策。將手中的瓷碗放回他手中,男子起身走入大殿,「送去吧。」
陌辰吏轉手接過去,心緒繁蕪,輕應一聲道,「是。」
幾座樓宇的距離,每一次,陌辰吏都覺分外遙遠,甚至,有種越走越遠的感覺。
炫朝盛年,北國冰封,本是舉步維艱,士兵養精蓄銳之時,卻不想,北部蠻夷趁機動亂,一時間,白雪皚皚,烽火狼煙起,皇城腳下,卻能隱約望見殺機肆戮。
金鑾殿外,皇帝一身蕭索站在琉璃涯檐之下,月影婆娑,男子俊臉陰霾,堅挺的鼻樑下,薄唇無絲毫弧度,上半部分隱入黑暗,看不出那雙眸中,是否還有犀利。朝會才結束,各方大臣均已出宮,他並未回到寢殿,風妃閱在鳳瀲宮內等了許久,暖壺中的酒,熱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