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娘娘……」李嫣將殿門掩上,擔憂說道,「皇上並未回儀鑾殿。」
「不在自己的寢殿……」風妃閱望著滿桌酒菜,臉上轉為濃濃焦慮,「都這麼晚了。」
「聽職守的公公說,皇上連夜召開朝會,這會子,應該還在金鑾殿。」
風妃閱聽聞,暖意融融的大殿內,卻是如坐針氈,毫不猶豫起身,衝著李嫣說道,「陪本宮走一趟。」
「是,娘娘。」她本也是擔心不已,見風妃閱出去,忙跟在身後。
二人步履匆匆來到金鑾殿前,除了守夜的宮娥太監,根本就沒有皇帝大臣的身影。
「皇上可有回儀鑾殿?」風妃閱走到殿前,問著其中一名太監。
「回娘娘,皇上剛在這站了會,之後便離開了。」太監依實作答,風妃閱聽聞,便帶著李嫣急往鳳瀲宮而去。
長廊間,二人的身影拉得很長,腳步錯綜,急忙回到大殿,卻還是不見皇帝身影。風妃閱心中隱有不安,趕到皇帝的寢殿,卻依舊空空如也。
平日裡,尋不到孤夜孑的身影也是常事,只是今日,她卻執拗著,朝中之事略有所聞,皇帝連日來的茶飯不思,她亦是知道。這種時候,自己自然幫不上什麼忙,只是,就有種想陪在一起的感覺,什麼都不做,哪怕是坐在身邊也好。
李嫣心不在焉地跟在風妃閱身後,她步子不再急促,而是順著廊子一路細尋,後方女子亦是神色焦慮,雙目瞅著四側,生怕有什麼遺漏。
落林稀疏,腳下,翠色的竹葉踩在宮鞋邊緣發出簌簌蕭瑟,風妃閱剛要走過園子,身後的李嫣來不及跟上,她腳下一個駐足,眼角瞥見一抹明黃之色,「娘娘……」
風妃閱急忙踩著腳步停下來,順著女子的視線望去,果見那耀眼的明黃隱在各方斑駁的竹林子裡面,若是不細細觀察,壓根就看不出來。她站在原處,一手將李嫣手中的披風接過去,款款上前。
鋪著鵝卵石的羊腸小道,上面落滿尖細狹長的竹葉,兩邊的護欄處,還有未來得及融化的積雪,剛走進幾步,便覺冷的厲害,雙肩哆嗦,兩手在披風下環緊,風妃閱加快了步子。一人寬的小路,走進去,才知是豁然開朗,裡面足有幾丈方圓,中間一張石桌上,此時正趴著她們急欲尋找的身影。
風妃閱躊躇不前,皇帝似是已經沉睡過去,她一手攏緊前襟,還是擋不住寒風傾數灌入,裙擺旖旎,靠近幾步,孤夜孑卻依舊沒有些毫反應。將披風打開,風妃閱疼惜輕嘆,皇帝滿面倦容,側面枕在自己手臂上,來了,似有好一會,肩頭落上一層薄霜,眉宇間卻攏起比霜更冷的愁思,她搖下頭,五指輕撣,剛將披風圍上去,皇帝肩頭陡然一顫,醒了過來。
雙眼未睜開,只是下意識反手將風妃閱的柔荑抓在掌心中,孤夜孑上半身挪下,薄唇輕啟,模糊呢喃,「倚葶……」
她放在肩上的手僵住,眉頭咻然皺起,皇帝挺起身子,一手揉著雙目間,睜開眼睛。李嫣跟在風妃閱身邊,聽聞那二字後,更是慌亂地側過身子瞅著她,後者則不著痕跡搖下頭,示意她噤聲。
孤夜孑看清了二人,一手將風妃閱攬去,倦極說道,「你怎麼在這?」
神色沒有絲毫閃躲,想來方才的名字,只是朦朧之際脫口而出,自己都不記得。
風妃閱環視四周,環境優雅淡靜,倒不失為是個躲開煩事的好地方。周邊很暗,隔著如此近的距離,她也只能勉強看清楚孤夜孑的眉眼。另一側,有假山環繞,這裡,應該不常有人打掃,堆積起的落葉,足至腳踝處,「臣妾等不到你,就一路尋了過來。」
孤夜孑抬頭,從竹林深處向上張望,「朕本想去鳳瀲宮,也不知怎地,就不知不覺來了這,若不是你,朕今晚看來要睡在這了。」
風妃閱望著他布滿紅絲的眼眶,身子在他邊上的石凳坐下來,「國事繁忙,身子也同樣要緊。」
這裡陰寒陣陣,要真趴上一晚,非凍出病來不可。
孤夜孑雙手撐著腦袋,肩頭的地方因趴的太久而開始麻木,風妃閱見狀,視線一落,就看見身側的李嫣一言不發,垂著腦袋。
「李嫣,給皇上捶下,過會,等皇上身子恢復過來我們便回去。」
孤夜孑並未開口,女子見狀,只得亦步亦趨走上前去。如水翦眸始終低垂望著下面,不敢望風妃閱一樣,更加不敢同皇帝正視。
握成粉拳,左一下右一下落在孤夜孑的雙肩,風妃閱從正對面的方向望去,皇帝兩手合起放在石桌上,身後的李嫣,則雙眼落在他寬厚的肩頭,動作認真有力。這樣看來,二人之間,並不像有什麼牽纏,孤夜孑的眼神,對李嫣,更是毋庸置疑的陌生。
「怎麼找到這的?」正在沉思之際,男子不妨冒出一句。
風妃閱驚醒,單手托起下巴,雙目若有所思瞥向他身後,「是臣妾的丫鬟眼尖,這才找到的。」
「哦?」皇帝淡漠一笑,本就是隨口一問,更不會放在心上,「這邊揉幾下,許是枕的太久了。」
「是,皇上。」李嫣雙頰酡紅,五指並在一處,輕輕捏揉起來。
才不過幾下,皇帝便眉頭一皺,俊顏咻地冷下,轉過頭來,李嫣嚇地退後一大步,連對面的風妃閱亦是不知原委,一手撫上孤夜孑的大掌,「皇上……」
李嫣一陣後怕,趕忙跪下去,「皇上饒命……」
風妃閱坐不住,起身來到孤夜孑身後,「皇上,出了何事?」
皇帝面色不佳,望著地上縮成一團的身影,目中帶有幾分探究,他搖下頭,輕描淡寫,「沒事,回去吧。」
逕自起身,大步而去,風妃閱一下反應不過來,見女子還跪在那,急忙開口道,「還杵著做什麼,快起來。」
二人走到半邊林子的地方,只見一道挺拔的身影投射過來,皇帝回過頭來走幾步,似是在一路等著她。單手將風妃閱的柔荑包入掌心,這才走了出去。
回到鳳瀲宮,用過晚膳後,將一身嚴寒沐浴乾淨,風妃閱望著他漸入夢鄉,這才從榻上起身,披著一件寢衣,將李嫣帶到外殿。
女子眼圈微微泛紅,風妃閱在一旁坐下來,抿了一口清酒,「李嫣,你太不懂掩飾了。」
她微怔,眼淚擦得去,哭過的痕跡卻過於明顯,「娘娘……奴婢。」
「你什麼都不用說。」風妃閱微擺手,「你也聽到皇上方才的話了,本宮記得,倚葶應該是施婕妤的閨名。」
李嫣張下口,到底是忍不住,竟在風妃閱面前將眼淚掉了下來。
「本宮要你一句實話,你之前,是不是同皇上有過淵源?」風妃閱放下手中的酒樽,「你同施婕妤,又是什麼關係?」
李嫣面露懼色,萬般無奈下,只得撲通一聲跪下來,「娘娘……」
皇后,於自己有恩,可這個中關係,她卻難以開口。
風妃閱疲倦之極地閉上雙目,「本宮問你最後一句,施婕妤這人,本宮可要設防?」
李嫣滿目赤誠,她兩手放在身側抬起頭來,「施婕妤秉性溫淳,更不會加害於她人,這一點,娘娘大可放心。」
起身,將她從地上攙扶起來,風妃閱只吩咐一句,就折身回了內殿,「下去歇著吧。」
李嫣自覺愧對於她,領了命,就碎步走出去,只是,沒有回到自己的住處,卻是依著腳下步子來到方才的竹林裡面。她形同木偶般來到一處假山,躬身彎腰,裡面,暗無天日,女子卻行走自如,進去不過幾步,她撿在一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來。外頭,白亮的月光照不見裡面分毫,她忽的雙手抱膝,痛哭起來,也不知過了許久,那淒婉的哀哭聲這才停下,她拾起邊上早就備好的石子,轉身,在那石壁上刻上一串字。
不敢久留,呆了片刻,李嫣將眼淚擦乾淨後,屏息鑽了出去。
風妃閱走入大殿,皇帝已經熟睡,身子側著面向自己,一手枕在腦袋下方。他的睡姿並不好,故而,很難睡得安穩,時不時,風妃閱便見他蹙下眉頭,薄唇輕啟,像是在囈語,卻又聽不清楚。
走到榻沿,她放輕身子坐下來,方才的一聲倚葶,猶如夢魘般,深深扎在心底剔不去,雖然,只可能是一個夢,可這根刺,如今卻真實地落在自己身上。
風妃閱見他劍眉緊擰,雙手提著裙擺剛要站起來,手腕卻猛地被一把抓住,她一手忙掩住驚呼,身子一個踉蹌,為了不跌撞在孤夜孑身上,只能伸出小腿在床架上擋一下,這才勉強在邊上重新坐下來。
「閱兒……」這次的呼喚,如此剛勁有力,她輕應一聲,手肘支在皇帝胸前,張眼望去,卻見他並未醒來。眉頭,在抓著自己的手腕後,逐漸鬆開。凝聚起的愁容,也慢慢舒緩,風妃閱心下動容,見他修長的五指緊掐著自己皓腕,修剪整齊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這樣,他怎能睡得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