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陌辰吏薄唇輕勾,眉宇間,濃青色的毒素突然清晰呈現,林尹咬著下唇,轉身之時,只是默默將眼淚擦去。
風妃閱隨著找尋而來的宮人一路走去,回過頭來,先前的那名小太監已經沒了人影,並未跟上。
來到皇帝的寢殿,風妃閱一人走了進去,將藥材放在桌上後,去往內殿。
皇帝見她進來,身子從鑾椅上撐起,「去哪了,現在才回來。」
「差點被騙到慈安殿。」風妃閱小嘴一撇,頂上帽子被皇帝拿在手中把玩,「怎麼回事?」
「看來,我以後得更加提防。」她撫下髮絲,雙目望向四側,「今日,怎不在鳳瀲宮歇息?」
皇帝拉著她坐下,讓她窩在自己懷裡,風妃閱不明就裡,只見他目光沉重,大掌將她的柔荑執起,似有心事,「朕想給你看樣東西。」
「是什麼?」
孤夜孑並未立馬說下去,而是下巴靠著她肩頭,「閱兒,朕很慶幸遇到了你,讓我可以和你說實話。」
風妃閱聽著幾分懵懂,她對上孤夜孑的眸子,只見他目光坦誠,牽起她的手來到一排書架前,上頭,擺著炫朝宗嚴的律例。皇帝抽出一本,左手在最高處的暗格中數過一排數字,將手中的書穿插。進去。
「咔嚓……」
一聲脆響,出現一個暗中之閣,孤夜孑長臂伸入,片刻後,取出一個朱漆紅的暗匣子。
他示意風妃閱打開,纖細的手指移開蓋子,紅色的絨布中,躺著一卷明黃色的東西,女子小心翼翼取出來,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聖旨。」孤夜孑眼神堅毅,柔軟的神色中,點上不堪的苦澀,「是施婕妤用命換來的聖旨。」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他便已經決定,將那些過往全部告訴風妃閱,一點也不保留!
烽火狼煙,時值前朝低靡之勢。
朝中勢力分據兩派,相傳炫朝皇帝沉迷於李家姐妹,終日難以自拔。兩宮皇妃面容無異,是同生姐妹,雖然後宮有雪貴妃把權,實則,二人已穩控朝局,背著皇帝,將李家勢力逐漸擴大。
西皇妃無子嗣,其妹妹有一個兒子,被封為厲王爺。
雪貴妃主位東宮,勢力卻被逐步削弱,而皇帝沉迷女色,眼看國將不國。炫朝的天空日漸陰霾,壓得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當朝太子孤夜孑,正是雪貴妃之子,為人低調,似乎並不為這爭權奪勢而費心,他身居重位,無形中,已成了兩宮皇妃的肉中之刺,不得不除。
「孑。」雪貴妃望著身前男子,不無擔憂,「如今兩宮皇妃受寵,我聽到消息,她們已經開始聯合朝中重臣,開始對付我們母子。」
孤夜孑面容無異,似乎事不關己,一手撐著下頷,雙目定在那紫金熏爐中,「母妃知道,我的兒子,遠不是外人眼中那般簡單,他有鴻鵠之志,可是現在,卻找不到一個很好的機會。」
男子不語,擰著眉頭,修長的手指撥開額前碎發,「母妃,您自己要當心。」
「你父皇沉迷於媚術,身子也每況愈下,我們母子是時候為自己打算了。」雪貴妃拿起桌上剪子,斷了嫩芽後,神色擔憂,「你是太子,可未登基之前,母妃始終是不放心。」
孤夜孑垂目,沒坐多久便離開了。而他的擔慮,便於第二天成了真,雪貴妃突然失蹤。宮中之人一時間惶恐,皇帝生怕傳出去,對外便宣稱突染惡疾,枉死於東宮內。隨後,一道下旨傳入孤夜孑寢殿,太子身無所倚,今,過繼於兩宮太后膝下。
時值寒冬臘月,雪貴妃失蹤之時,天地之間白雪皚皚,景色自然蕭條。
孤夜孑深知皇帝同母妃昔日的情,要不然,也不可能讓雪貴妃入主東宮。而他同兩宮皇妃的明爭暗鬥,也在那一刻悄然掀起軒然大波。
沒過小腿的雪踩上去吱吱作響,外人都以為太子生性冷情,母妃病逝,也不見其傷心哀悼。他派人暗中查探過,卻始終沒有消息,兩宮皇妃受寵也是近期的事,若不是如母妃所說,父皇是近年身中媚術的話,她們早就對自己下手了。
徒步行走,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冷冽在嘴角,像是要凝滯一般。
孤夜孑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被冰雪凍住的枝頭迎風搖曳,刷刷的,滾落大灘雪漬。他隨手一撣,肩頭卻已經感覺到涼意滲入,鑽心蝕骨。
清冷的眸中,突然恍過一片翠綠的竹林,那般豁然開朗的色彩在整片蒼白中,尤為顯得蒼鬱,讓人禁不住神清氣爽。後來的很多年,孤夜孑一直問自己,當初,怎麼就會走到了這?那片竹林極為隱秘,若不是細瞧,根本就不會發現那條幽徑小路。
足跡,深淺交錯,走入林中,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上很乾淨,連積雪都被掃在一邊,前面,有一座假山,躲在角落中,亦是選擇了一個不起眼的地方。
孤夜孑頓在原地,天空中,原先稀疏的雪花突然變為鵝毛般大小,飛簌而下,他俊目暗沉,朝著那假山走去。
弓腰剛躲進去,就聽得裡頭傳來一陣窸窣,而後,驚慌中帶著溫和的女聲透了過來,「誰?」
孤夜孑一頓,並未理睬,假山裡頭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他用手摸索後,擇了一塊大石席地而坐。
原先的女子亦是半天沒有說話,孤夜孑已經完全忘記裡頭還有人,後背靠在尖利粗糙的石壁上後,雙目望向外頭。
靜謐的空氣中,有彼此的呼吸聲交合應和,一陣細微的聲響後,女子湊上前來,「你也是心情不好嗎?」
回答的依舊是一陣沉默,身側,傳來淺笑,女子的氣息溫潤舒適,身上,隱約還有一種很淡的香味,「你是在哪個宮內當值的?還是,受了主子的氣呢?」
孤夜孑望向外頭的腦袋側過來,瞅著靠近的女子,耳邊,只有她的輕聲笑語,看不見模樣。女子頓住口,聲音,帶著一些惋惜,「對不起,你是不是不能講話呢?」
「其實也沒有什麼啦。」孤夜孑感覺到一陣怡然香味撲面而來,女子擺下手,極力想要安慰,「即使不能講話,我們還能用耳朵聽啊,有時候靜下心來,選擇個舒服的地方,那才是真的愜意。我們是奴才,自然得聽主子的命了,當值時受氣,偶有空閒,就得自己給自己放鬆下。」
女子坐到他邊上,雙腿盤起,「瞧,都是我講話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嫌煩呢。」
孤夜孑側過頭去,黑暗中,仿佛能看見她皺下秀氣的鼻子,薄唇在此刻緩緩拉開,她說的對,應該有這麼個安靜的地方。不用老是擔心讓別人看出自己的偽裝,那樣,是最累的。「你是哪個宮的丫鬟?」
女子一聽,對方卻是個男的,當下面色酡紅,怪自己方才的多嘴,「我是浣紗宮的。」隨後,感覺到不妥,又補上一句,「你呢?」
孤夜孑聽聞,細想片刻後,在黑夜中摸索女子溫和的氣息,「我麼?」他淺笑,犀利的眸子,難得掩下精明,露出幾分輕鬆來,「我就是個吃閒飯的。」
女子細心咀嚼他話中意思,如若沒有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宮中哪位不得意的主子,要不然也不會和自己一樣,躲到這個僻靜之地來。
「呵呵……」她逸出聲淺笑,「要是我和你一樣啊,肯定不會不開心,比我們苦惱的大有人在,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活法。」
「你怎麼知道我不開心?」孤夜孑聲音柔和了許多,回眸問道。
「你說話的口氣啊。」女子篤定,煞有介事輕揚秀眉,「你自己說了,你不開心。」
這一晚,孤夜孑很晚才想到回去,他已經忘了能開開心心笑是怎樣一種快慰,兩人誰也沒有為下次的見面約好時間。可是,卻總能如期而至,慢慢的,孤夜孑甚至習慣了去假山先等著她。二人間的情愫很難說清楚,他只知道,遇上她,自己就會很開心,好像沒有了煩惱一樣。
「過些日子,我接你出去好嗎?」孤夜孑側目,雖然看不見,卻還是望著身側女子。
她一驚,有些措手不及,「接我?」
「怎麼,怕自己長的見不了人?」孤夜孑薄唇輕勾,「要不然,你先讓我看看你長的何等模樣。」
女子的心情隨著他玩笑而放鬆下來,「我還怕你長的見不了人呢。」在這兒,他們看不見對方,更沒有了主僕尊卑,孤夜孑聽著女子銀鈴般的笑聲,大掌一撈,將她按在自己胸前。溫熱的胸膛透著男子清冽的呼吸,她面色酡紅,卻被男子精準無誤點上了紅唇。「我會在接你出去的那一天,見你第一面。」
女子大驚,眼睛睜得老大,身子因緊張而瑟瑟發抖,所幸,孤夜孑並沒有進一步動作,淺嘗輒止。
腦袋窩在他臂彎間,小手猶豫幾下後,小心翼翼環上他腰際,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