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施婕妤見她折身將殿門掩上,勉強起身後,走過滿地狼藉,「沒什麼,方才有刺客闖入,皇上帶著御林軍來過一趟。」
君恬彎腰將幾樣東西撿起來,她見施婕妤眼眶發紅,再加上一路而來有所耳聞,心中料定這景夜宮方才準是出了事,「娘娘,這麼晚了,我還過來打擾您……」
施婕妤不以為然,唇角淡笑,擺下手,「反正我也睡不著,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一口一個娘娘的,聽著怪生疏。」
君恬坐在她身側,滿臉懊惱,「瞧我這記性,您才說過,我就又忘了。」
「看你平日裡好像不怎麼出去走動,我在皇后同宜皇貴妃那也沒遇上你。」施婕妤親手斟上一杯茶遞到她面前。
君恬沉默須臾,心中壓抑太久的委屈想要傾訴,「不瞞你說,我入宮至今,就見過皇上一面,皇后掌管東宮,她雖是我的姐姐,卻並不肯幫我。」
施婕妤仔細打量身側的女子,她不露聲色飲下一口茶,「皇后處事大度,君才人又是妹妹,這樣的小忙,怎會不肯?」
君恬亦是滿面不解,自嘲輕笑,「說到底,因為我不是君家的女兒。」
拿著茶杯的手腕一抖,她驚訝開口,「你不是君家人?」
君恬雙手枕在紅木桌上,「我是我娘帶入君家的,我娘,是君老爺新娶的三夫人。」
施婕妤吃驚不已,她放下茶杯,想起風妃閱對君宜的袒護照顧,一下,也就明白幾分,「怪不得了,不過,皇后娘娘也有難處,這宮內就是這樣,親生姊妹殘殺的都大有人在,沒有血緣親情,哪個肯掏心掏肺相待?」
「哼。」君恬聽聞,卻是一聲冷嗤,「我雖不是君家人,卻活的乾乾淨淨,不像那一對姐妹,暗地裡蠱惑皇上,如今君宜肚中的孩子已是珠胎暗結,我巴不得和她們撇清關係,省得將來一併連累。」
施婕妤眼角輕揚,她滿面震驚,輕呼聲自小口中逸出,「你是說……」
君恬收住話語,一下表現出不自然,「我……」她雙手揪著衣擺,神情懇切,「千萬不要讓第三人知道。」
「君宜肚中的孩子?」施婕妤難以置信,滿面怔容。
君恬見事情已經被說漏嘴,索性也就毫不隱瞞,只是,仍有些顧忌,「這件事,關係到我們整個君家。」
「既然如此,我還是不便知道的好。」
君恬見她適時收住,再三思忖後,還是壓低聲音,湊上前說道,「在這宮中,我連兩個姐姐都不信,就信你一人,如今君宜分娩在即,整個君家的心都跟著懸了起來。可是,我卻不怕,她肚中的孩子並不是皇上的,就在君宜進宮之前,就已經懷上。」
施婕妤十指緊張地握住君恬,「君才人,這可是關乎生死的大事。」
「我句句屬實,君宜腹中的孩子,不過幾日,定會早產。」與其,這樣老死在皇宮中,還不如拉上兩個墊背的,是她們先不仁,才有了自己的不義。
「那,宜皇貴妃腹中的孩子,是何人所為?」施婕妤一根筋繃著,緊張萬分。
君恬心中暗自忖度,若是將君隱說出來,無疑整個君家都會被牽連進來,到時候,恐怕連自己和娘都難逃干係,「這我不是很清楚,君家上下守口如瓶,我也是聽爹和娘意外提及,這種事,畢竟見不得光。」
施婕妤面露難色,一手覆上她手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是欺君的死罪啊!」
君恬回握著她的手,眼中帶有害怕,「我知道,當初我執意不肯進宮,甚至不惜在選秀大會上以死相脅,可是,又有什麼用呢?這是我的命,我躲也躲不過。君宜的事,遲早有一天會被皇上知道,到時候,我就更沒有機會了。」
「你也知道,先是小皇子一事,沒過多久,便是皇后娘娘滑胎,現如今,皇上唯一的希望就在宜皇貴妃身上,接連打擊下,我怕此事會鬧的很大,到時候,牽累到無辜的人。」施婕妤面露擔憂,白皙的神情,有些難以估摸。
「那我該怎麼辦,皇上一旦追究此事,我豈不是連翻身都難了?」
施婕妤為難萬分,手掌在她手背上輕拍幾下,「你也不要太過於擔心,總會有辦法的。」
「施婕妤,我一直拿你當姐姐看待,這宮裡的很多事我都不懂,您說,我該怎麼辦?」君恬生怕被牽連,像是落水的人一樣,緊抓著施婕妤的兩手不放,「您替我想想辦法。」
「皇上脾性生來殘狠,我怕宜皇貴妃她……」施婕妤猶豫不決,纖細的十指緊緊同她握在一起,「但是,一旦被皇上發覺,受累的就不止她一人……」
君恬越聽越怕,指尖深入施婕妤的手背而不知,「我本想隱瞞下去,可如今她肚中的孽種即將分娩,我的心也跟著潮起潮落,日夜睡不安寧。」
「我明白。」施婕妤起身,憐惜地將她拉向自己,「為了你,為了君家,只有一條路可走。」
「什麼路?」君恬螓首,面帶希翼。
「在皇上察覺之前,你先將宜皇貴妃的事坦白出來,那孩子在進宮前便已懷上,就算皇上真要徹查,頂多也是怪罪於君家頭上,而論治罪的話,卻只能定宜皇貴妃一人之罪。」施婕一手在她肩上輕拍,「我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只能這樣,讓更多無辜的人不被牽連其中。」
「這是君宜犯下的錯,就該她一人去償還。」君恬語氣兇狠苛責,「犯不著,我們全家為她陪葬。」
施婕妤輕聲嘆息,坐回位子上,「希望,皇上能網開一面,赦免宜皇貴妃的死罪。」
君恬不以為然,擔心的只有自身,「可是,萬一皇上惱怒要連我一塊治罪,那我豈不是自己送上門尋死?」
施婕妤小聲勸慰她幾句,「你檢舉有功,炫朝有律例,即便是家中有人謀反造亂,一旦定罪須誅九族,然,檢舉之人,按照文法規定,應當有功,不在九族之列。況且宜皇貴妃一事,你事先不知,皇上不可能怪罪於你。」
君恬聽聞,原先的焦慮不安稍稍撫平,卻還是滿懷躊躇,畢竟,一旦皇帝下令,那可是說斬就要斬的。
施婕妤看出她的猶豫,繼而無奈搖下頭,「皇上若真要追究,我唯一能幫你的,就是在皇上面前替你求情。」
君恬喜出望外,有了她的這句話,大半心結也已卸去,「多謝施婕妤,它日,我定當結草銜環而報。」
女子微微而笑,恬靜溫和,「各人有各人的命數,總有過去的一天,皇上那邊,我會盡力而為。」
君恬感激不已,原先的搖擺,如今變成堅定。
「宜皇貴妃在宮外便有身孕,這樣看來,她腹中的孩子瞞不了多久。」施婕妤蹙起眉頭,為她擔憂,「你自己好好考慮下,畢竟,這是你們君家的大事。」
「實不相瞞,我對君家只有恨,君老爺不顧情意,硬將我送入宮中,我形單影隻,在這裡無依無靠。我如今這樣做,就是想保住娘親同自己一命,我已經死過一回,從今往後,我要不顧一切的活下去,活得好。」
施婕妤眼中閃過異色,柔弱的嘴角輕勾,「你說的沒錯,不管怎樣,你能這樣做,也算救了整個君家。」
君恬不置可否,被施婕妤抓在掌中的手從冰涼恢復成溫暖,她展顏微笑,對她更是信任非常。
慈安殿內。
芷萱神色慌張而來,先前發生在景夜宮的一幕早已傳遍整個後宮,直到索伊脫逃後的消息被確認,兩宮太后這才放心下來。
「太后……」
芷萱六神無主,跪在殿中央。
「幸好,沒有被皇帝得手。」西太后一手撫上額頭,指尖在發梢上輕輕敲打。
「姐姐,索伊一向來去自如,這次,怎會如此大意暴露了行蹤。」東太后頗有埋怨地望向身側女子。
「聽說,是皇后讓人灑下了螢光粉。」西太后冷嗤,氣急敗壞。
「這皇后,莫不是同我們相剋不成,什麼事她都要插上一腳。」
「索伊雖然走了,芷萱這媚術卻也已學了七八成,這次,不可再失手。」西太后垂目睥睨一眼,地上跪著的女子被那凜冽所傷,脖子一縮,嚇得埋下腦袋。
時過幾日,風妃閱幾乎都躺在榻上沒有起身,御醫吩咐,小產後,須得靜養一月。
奏摺被送回皇帝寢殿,孤夜孑攆轎而來,李公公守在殿門外,見他下來,趕忙迎上前去,「奴才參見皇上。」
「起身吧。」孤夜孑大步上前,身後的李公公緊跟而上,「皇上,君才人求見。」
「君才人?」皇帝劍眉微攏,對她並無好感,「她來做什麼?」
「奴才問過了,但君才人說有要事親自啟稟皇上,這回,正在殿內跪著。」
「知道了。」孤夜孑擺下手,半個身子已經跨進去,「在外侯著。」
「是。」
孤夜孑剛跨入大殿,便見君恬背對著自己,跪在地上。聽到腳步聲傳來,她雙耳豎起,卻不敢回頭,只能一步步靜數,整顆心高高懸著,砰砰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