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沒……」猶豫下,眼見他想要繼續睡,君宜忙伸出一手,拉著他的袖子,「明日出征,你,你要何時才會回來?」
肚中,孩子仿佛有了感應一般,輕輕蹬動著小腿。
放在上面的手感受真切,那雙無采的眸子,立馬變得星光熠熠。
君隱喉間一陣滾動,面色帶著激動,女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臉一紅,微微壓下腦袋。
「我也說不準。」他薄唇輕啟,一聲嘆息。
君宜雙目黯下去,不再開口,只是靠著他的身子汲取暖意。外頭,本是晴朗的天,卻傳來陣陣打雷聲,一閃,一爍,君宜有些害怕,「要不,你先回去吧,萬一被別人瞅見的話……」
皇帝雖然從未踏進過這一步,她卻還是不敢放心。
君隱不以為然,高大的身子貼過去,「外頭,我讓人在暗處守著。」
他做事一向精明,輕易,不會將把柄落人手上。
君宜聽他這樣說,也隨之安下心,卻是怎麼都睡不著。男子的呼吸逐漸平穩,他是真的累了,她將腦袋側過去,若是,他沒有那樣的野心多好?眼中酸澀,她就那樣凝望著他的睡顏,哭了出來。眼淚,一滴滴落在繡枕上,來不及暈開,就被吸附的乾乾淨淨。
他們的關係,已經被世俗所不容,她心中只有一個夢,跟著他,遠走高飛。走到一個誰都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只是,他註定了不會那樣過一輩子,他要爭,要搶。也就註定了,他會失去很多,不容後悔!
君隱睡得很踏實,好像,很久都沒有這麼好好睡一覺了。
她微微笑著,溫和的神色,已經得到滿足,男子習慣了淺眠,沒過多久,就醒了過來。「怎麼還不睡?」
君宜搖下頭,「不敢睡。」
「外頭守備森嚴,你又是皇帝親封的皇貴妃,怕什麼?」君隱想要翻身,手臂卻傳來陣陣酥麻,反應過來一看,才知是被她枕在腦下,他收回力道,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望向女子。
「我怕我醒來的時候……」她話語頓住,微有哽咽。
她生怕,自己醒來之時,君隱已經走了。帶著他的五萬精兵,同她越走越遠。走進了荒漠,走進了邊界,卻再也不回來了。
眼淚聚集在眼角的地方,一個不留神,掉了下來。
君隱微微一怔,伸出手去,將那冰涼的液體擦拭乾淨。一時,相對無語,他從未正言看過這個妹妹,從小,他便被君相爺強迫著學習帶兵布陣,聚少離多,加上君宜本性柔弱,喜歡獨處,故而,見面的機會更是難上加難。
他一直讓她和君閱時刻謹記自己是君家人,卻不知,這一副擔子壓得他們每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就連當初的強要她,亦是為了君家。
兄妹亂。倫,乃是天理不容。一旦被發現,依照炫朝的宗法,便是雙雙被烈火焚燒,去其髒污。
男子沉寂的眸子,閃過異樣寒冽,他得不到手的,永遠不會善罷甘休。
月上涼梢,時間,在每一個呼吸中慢慢過去,想要抓住,卻是指尖遺憾。
外頭,傳來輕微的叩門聲,君隱雙目豎起,他知道,時辰到了。
起身,從榻上站起來,君宜跟著撐起身子,見他從一旁的藤架上取過外衫,她急欲蹣跚上前,男子還來不及扣上盤扣,手上的動作便被接過去。
十指熟稔的在他腰間穿梭,一個個扣子,她扣得分外認真,相互貼近的身子,最後一點溫度隨著隙縫間傳來的涼風被冷卻。一條黑色蛇紋腰帶系上去,更顯男子英挺霸道,君宜放柔了動作,輕輕的,打上一個結。
「主子……」外頭,傳來被壓低的催促聲。
君隱沒有應答,只是望著她手上的動作。
君宜不敢耽誤,幾個來回後,便將他穿戴整齊,她仰首,雙手將他前襟的領口處理順,「好了。」
君隱一語未發,漆黑的屋子中,他高大的身影帶著幾分沉重,須臾後,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雙目緊盯,追出幾步的腿硬生生站在原處,殿門,輕隙開一條縫,男子身形如幽靈般閃出去,一眼,都沒有再回頭。
悵然若失,心裡,一下被掏空的感覺。
君宜摸索著在一旁坐下來,殿門吱嘎一聲,再次被打開……
她欣喜起身,卻見一抹嬌小的聲音悄悄隱進來,君宜不敢聲張,屏息凝神。
「二姐!」女子先聲奪人,帶著幾分笑意。
待到走近一看,原來是君恬,她面上難掩慌張,支吾說道,「這麼晚了,你,你怎麼會過來?」
「晚?」她翹首微笑,其中,帶著幾分深意,「應該是早上了吧?」
天還未放亮,再加上突然的變天,如今的外頭,只是黑蒙蒙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可,可能吧。」君宜對上她精明的眸子,一下,不知該說些什麼,「有事麼?」
君恬倚著她邊上坐下來,見她似有閃躲,便索性開門見山,「我一早便來了,方才,看見大哥走了出去。」
端著茶杯的手一抖,她始終不是善於偽裝之人。見她動作緊張,君恬越發笑得明朗,「大哥真是偏心,到了宮中,就只來看二姐,壓根顧不上我了。」
「怎,怎麼會……」她一開口,差點咬到舌頭,「是不是你看錯了?」
君恬望著她面上的緊張,娘說的沒錯,君家大女兒同二女兒,單就膽色上來看,就有天壤之別。這麼些日子,她被一人曬在才人殿,冷嘲熱諷夠不上,卻像是個活死人一樣被囚禁在這座深宮裡面,同是君隱送進宮的,這待遇相差也太大了。
「姐姐當我眼拙不成?」她一聲冷笑,「大哥同二姐的親昵,我在君府之時便有耳聞。」君相爺喜女色,剛將三夫人娶入府中之時,便夜夜沉浸溫柔鄉,一來二去,該說的早說了,這不該說的,也乖乖被套了出去。
君宜面如死灰,如今,風妃閱同君隱都不在,她一下就失了分寸。又吃不准女子究竟知道多少,故而,進退兩難,「大哥是君家唯一的男丁,對自己的妹妹,自然應該呵護有加。」
「呵護?」她像是聽到笑話般,聲音也忍不住提高,「二姐,我什麼都知道,你就不要花費那心思去瞞我了。」
君宜身子一彎,感覺被肚中的孩子輕踢了一腳。
「當日爹爹將我送進宮中,就是要我們姐妹三人聯手,想不到,在今時今日,二姐居然還不信任我。」
君宜望著這張不算陌生的臉,當日在露台上不惜一切想要自由的女子,仿佛變了。那時,她佩服過她的勇氣,更加佩服她的執著,而如今……
「你憑什麼這樣看著我!」君恬聲音尖細,她只是為了自己想要的,有什麼不對?
收回視線,君宜面色平靜下來,「並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確實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她一口駁回,方才的驚慌不復存在。
君恬忍著氣,笑的有幾分牽強,「既然你不將我當自己人看,我也沒有必要替你們保守這個秘密。」
她雙手抓著杯子,十指用力,心中想著,若是風妃閱遇上這樣的情形,會怎樣去反駁。
「這畢竟是關係整個君家的大事……」君恬見她一句話不說,索性自己接口說下去,「要是皇上知道的話,嘖嘖,這大哥的膽子還真大。」
她心中撲通一下,跳漏了幾拍。
莫不是,她真的知曉?
「二姐,你同大哥……」
「好了!」君宜驚聲打斷,「你究竟想做什麼?」
女子面色一喜,湊上前說道,「我要接近皇上。」
君宜轉過頭來,神色隱晦,笑著苦澀,「接近皇上,你找錯人了吧。」
「這宮裡面,我只能找你和皇后。」君恬面容凝重,想起了風妃閱先前的那番話,「二姐,你幫幫我,幫我和皇后求個情。」
原來,是想通過自己求上風妃閱。
「姐姐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況且,皇上那邊,更不是我們能做的了主的。」君宜面有難色,可一細想,她若真將知道的事說出去的話……
眼看君恬臉色沉下來,女子忙接口說道,「要不,明日我和姐姐去說說。」
轉憂為喜,她連連點頭,「就靠姐姐您了。」
君宜本就不會說話,再加上一晚上沒睡好,整個人頓覺頭痛無力,女子望望外頭天色,說完幾句話後,走出了寢殿。
天空掛著幾朵祥雲,流光溢彩,如畫師手中極美的彩繪,鋪灑在空中,籠罩整個皇城。
宮內,已有忙碌的身影穿梭而過,君恬儘量避開,腳下步子細細碎碎。
景夜宮內。
施婕妤一宿未睡,身上披著斗篷,執意走出寢殿。
「娘娘……」陶心追上幾步,對她這幅模樣只覺疼惜萬分,「您這是去哪?」
「我……」她張下嘴,眼中的迷霧越發朦朧,「我出去走走。」
「娘娘,您看看這是幾更天,快回去歇著吧。」陶心欲加阻攔,如今的施婕妤,纖瘦的就算是一陣風都承受不住,「您萬一出了殿,皇上一會找來,見您不在,指不定會發火怪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