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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老掌柜總是頭腦犯糊塗找錯銀子,蘇小掌柜還沒娶到他喜歡的姑娘,而我gān娘她老了,若我離開誰給愛美如命的她老人家揪白頭髮?
燕千秋並不理我,依然像行屍走ròu般只管拖著我向前走。我一生氣便摘了他的斗笠。黑色的面紗掉在地上,我的呼吸立刻屏住了,在這一秒,連一絲風chuī過都是打擾。我本來以為他的疤痕臉所以才戴面紗遮醜,沒想到是用來遮俊的。
我真的是被刺激到了,於是幫他戴上斗笠便往回走,我走得心亂如麻。大概他知道我是個倔qiáng的人於是就無奈的跟著。鎮子裡異常的安靜,晴天白日竟然連一條狗都沒有。我的心砰砰地跳,滿月樓的門大開著,桌子上的茶還裊裊地泛著霧氣。整個大堂死氣沉沉我的腳步聲是唯一的顏色。
“別找了,這已經是一座空城。”
唐雙修的聲音突然在大堂的角落裡響起來,我嚇了一大跳,防備的躲到燕千秋的身後。
他獨自飲著一壇十里香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封沒有署名的信。
身後傳來燕千秋微微的嘆息,我拆開信,裡面有蘇老闆娘的頭簪。
林月見:
yù救全鎮人,請在八月十五月圓之夜前帶回上神古卷與女媧補天石。
斷腸人。
第二章冷雨敲窗飄蓬斷梗殘花落
天盲
房檐下停了幾隻躲雨的雀兒,全世界仿佛只有傾盆的雨和三個人微微起伏的呼吸。斷腸人留的信在我的手心裡幾乎要被揉爛了,只是怎麼也揉不開的是這糨糊一樣混亂的局面,還有我謎一樣的身世。
“你必須跟我走。”燕千秋的聲音像是將包袱塞到我的懷裡,那口氣是不允許人說半個不字。
“臨仙鎮就是我的家,我要找到斷腸人要的東西回來救回鎮子的人,我哪裡也不去——”
“如果等待你的是流血和災難,你還要不要去?”
“我要去,只要能救回鎮子上的人。”
我背起包袱站在房檐下,雀兒驚慌失措的逃走,我嚇走了這最後的嬌客。唐雙修一切都收拾停當,他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如果此行多了我這個虎頭軍師,事qíng肯定會事半功倍的。”
面前的這個男人只不過相處了短短的幾日,他雖然堅持不肯透漏他來臨仙鎮的目的。可是他的眼神堅定純潔必不是那大凶大惡之徒,若他想要害我,今時今日,我已經入土為安了。
“我憑什麼相信你?”燕千秋將劍橫在他的胸口。
“因為只有我知道怎樣才能找到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唐雙修將他的仙羽扇放到唇邊,扇柄上有一排小孔,橫過來就是一支jīng致的竹笛能chuī出婉轉動人的樂曲。只聽見呼呼的風聲從頭頂翻湧而過,燕千秋機敏地將我攬在身後,門外兩個白衣的女子如仙女一樣翩然而下,她們jīng致的臉龐如照鏡子一樣,竟是一對美麗的雙生花。只是這對雙生姐妹美則美矣,眼睛深潭般迷人卻少了生動的顏色。
“天盲族。”燕千秋驚訝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總以為他只是一尊會走動的石像,這樣禍國殃民的臉讓我忍不住嘆了氣。
“少主,有什麼吩咐?”兩個少女齊齊跪拜。
“白露,白霜,去查查斷腸人的底細。”
兩個少女領了令像兩隻長了翅膀了白色鳥兒一樣飛出去,若不是燕千秋說出天盲族三個字,我還真不敢相信這兩個走路比正常人還利索的少女是兩個盲人。
其實臨仙鎮只不過是個世外小鎮,這裡偶爾會逗留一些江湖中人,遊方道人,玩雜耍的和變戲法的,還有路過的說書人。天盲族這三個字是從一個遊方道人的口中聽說的,我多給他打了半壺酒,他趁著酒興跟我講起神明保佑的天盲族人一出生就看不見東西,他們的聽覺和觸覺非常的靈敏,連一隻螞蟻爬過腳底都可以用飛針打死。只是後來聽一個遊俠說,這個族群已經在二十多年前被滅門了,一夜之間銷聲匿跡,連這個族群棲息的亂花山莊都被移為了平地。
“你是天盲族的人,為什麼你的眼睛可以看見東西?”燕千秋仿佛舒了口氣,握著劍的手指關節力道鬆軟下來。
“你就當我是被揀來的。”唐雙修用手指輕佻的摸摸我的下巴,那玩世不恭的表qíng卻讓人也討厭不起來。
“林月見,如果要找到上神古卷和女媧補天石就要去北方的積羽城。我們天盲族的人從不做為非作歹之事,其他的無可奉告,如果你們信得過我唐雙修就跟來吧。”
沙城
積羽城在北方,聽唐雙修說,那是個很大的城,一百個臨仙鎮也比不過。
我們三個人一路朝北走,六月的天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我們只急著趕路,累死了二十多匹馬以後才到了一個與沙漠相連的小城。
沙城。
“有沒有覺得不對勁?”站在鎮口唐雙修沒頭沒腦的撂了一句話,他曬得有些黑了,還是可恨的玉樹臨風。
“沒有啊。”除了空氣中滿是沙塵嗆得人一張口就是滿嘴沙子外,沒什麼不對勁。
“我沒問你,我們被人飯菜里下毒,經過一大批殺手埋伏的山谷時,你一樣沒有覺得不對勁。”唐雙修的表qíng明白地寫著你是白痴幾個字,然後轉過臉去看燕千秋的反應。
“我們的馬已經撐不下去了,就算馬撐得下去,月見也撐不下去了,暫且休息幾日再趕路吧。”風沙瀰漫的不遠處,福來客棧幾個字若隱若現,金色的幾個大字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這一路走來,我們很少住客棧,經常走到哪睡到哪,睡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簡直要了人半條命。
我幾乎是歡喜著一路小跑的衝進去:“小二,來間地字客房。”
那小二幾乎是連眼皮都沒眨,依然坐在大堂里磕葵花籽,嘴裡含糊不清的說:“沒了,只有天字的客房。”
“你這的生意有那麼好嗎?”大堂里冷冷清清的一個客人也沒有,這等偏僻的地方簡直就是睜眼說瞎話。
小二一聽立刻惱羞成怒起來:“沒了就是沒了,你到底住是不住啊,不住就趕快走!”說著作勢要趕我出去。
“那我睡柴房或者馬廄也行,行個方便吧。”
“走走走!”小二推搡著我出門,我一個不小心絆到門檻上摔了個狗吃屎。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正要轉身進去磕他那半碟葵花籽,只聽見空氣中的破風聲還沒待他轉過身一柄劍已經划過他的脖子。那柄劍繞他的脖子劃了一圈又飛回燕千秋的手中。小二驚恐得啊啊怪叫起來,他雙手捂著脖子跌到地上。
唐雙修搖著扇子又開始賣弄他瀟灑的笑容:“放心,死不了,只是你這狗奴才欺負到這位姑娘頭上,算是你不走運,還不快去準備客房,要最好的。”這時候的唐雙修拽得可愛,尤其是他掏銀子的動作優雅得讓無數少女們折腰。
那小二果然不敢再怠慢,小心翼翼地伺候我們吃完了晚飯,燕千秋的臉色還是很臭,連那個小二戰戰兢兢的看我一看,他都要不客氣的瞪回去。我真不知道他在氣什麼,只不過是摔了一跤,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以前在滿月樓,還有客人往我臉上潑過酒,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經常問他,為什麼來找我,為什麼要救我保護我。他通常都用一句話搪塞,保護你是我的使命。
什麼鬼使命,我不想去懂,我只想救回鎮子上的人。
仙羽
次日清早,我起chuáng梳洗,店小二送來一套桃粉色的絲袍,銅鏡里的臉不施粉黛,頭髮隨意的梳了個髻子。這麼多年穿著男裝到處的晃的結果就是連頭髮也不會梳。燕千秋和唐雙修已經在大堂里喝酒,門外huáng土漫天,一個年輕的青衫男子走過去將門關上。
“姑娘,我是這家店的掌柜,昨日小店招呼不周怠慢了姑娘,還請姑娘恕罪。”一見面就道歉反而弄得我手足無措起來。從來都是我跟別人道歉,被客人罵,被這樣禮遇還真是不習慣。
“沒有啦,沒關係。”我撓著頭不好意思的笑。
“在下楚青鷺,敢問姑娘貴姓芳名?”
“我叫——”
燕千秋冷冷的打斷:“掌柜的,麻煩你幫我們準備三匹好馬,我們一個時辰後還要趕路。”
“這——”楚青鷺皺了下眉頭:“依在下看,各位還是遲些趕路比較好。各位去北方必定會經過沙漠,依現在的天氣來看,這兩日必定會有沙塵bào。各位都是外鄉人恐怕沒見過那沙塵bào的威力,這風和沙塵能殺人於無形,許多人就這樣白白的丟掉了xing命。”
唐雙修搖著扇子笑了:“楚掌柜怎麼知道我們要去北方?”
楚青鷺也笑了:“你們若從北方來要經過沙漠,經過沙漠的人絕對不會像三位這樣jīng神。”
“掌柜的,麻煩你去幫我們備馬。”燕千秋這個驢脾氣一上來真是攔都攔不住,那楚青鷺看起來不像是什麼壞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也謹慎得有點過分。那楚掌柜也沒再堅持,半晌回來後,門外多了三匹駱駝。
說書人口中的沙漠都有金色的huáng昏,一望無垠的高低起伏的細軟塵沙,還有馱鈴聲聲。我雀躍的心qíng在天黑透了以後安靜下來。風沙漸漸的大了起來,一開始的沙礫擦過臉頰只覺得髒,可是後來已經像竹片划過一樣火辣辣的疼痛。火根本就沒辦法點燃,駱駝臥在地上,我躺在駱駝的肚皮上緊緊得握著燕千秋的手。
“我會不會死?”風沙呼嘯著,我的聲音微弱得如風中殘燭。
“不會。”燕千秋將他的斗笠摘下來蓋在我的臉上。
“你們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唐雙修又開始神經質起來,大概這沙塵bào他也是第一次見到。
“沒有啊——”
“我拿我的腦袋跟你保證,一定有什麼東西在向我們靠近。”
“廢話少說。”燕千秋將我放在駱駝背上,並且將衣服撕成布條將我綁在駱駝身上。這裡的深夜是漆黑一片,我看不清兩個人是什麼表qíng,只覺得空氣里有一種死亡的氣息在靜靜的瀰漫。風沙仿佛小了一點,耳邊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沙沙聲,仿佛有什麼東西從地下的沙里源源不斷的慢慢鑽出來。
我拽緊了唐雙修的衣服小聲問:“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唐雙修拍拍我手背:“這裡曾經是戰場,因為死了太多的人怨氣衝天,所以導致這裡寸糙不生變成了荒漠。只是知道這裡是墳場的人當今世上卻沒有幾個。”